丫鬟们把迎枕垫到七娘子腕下,权仲白就轻轻地将两根白玉一样的手指,搭到了七娘子腕边。
他的脸色忽然就明朗了起来,唇线稍稍一撇,竟哈哈笑了起来。
一笑之下,眉眼间风流尽展。屋内竟似乎亮了起来。
“是你啊!”他哈哈一笑,“小姑娘,这才没几个月,你又病了?”
两个老妈妈面面相觑,一时竟也没有开口。
七娘子只好轻轻一咳,“偶感风寒,让世兄见笑了。”
权仲白就活泼起来,“还当是哪个娇养的小姐,连给公主扶脉都没这么大排场!原来是你这黄毛丫头。”
就瞥了两个老妈妈一眼,“都退下吧,留两个丫鬟侍候笔墨就是了,这么点点大的小姑娘,也用得着这样讲究?”
权仲白支使起人来,格外就有一种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味道。
毕竟是富贵乡里滚出来的人。
两个妈妈只好委委屈屈地退出了门外,一并连主屋的两个二等丫鬟,都退了出去。——犹自还隔着窗子,依依不舍地张望着小神医的背影。
七娘子也半坐起了身子。
隔了一层薄薄的幔帐,权仲白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随手一搭七娘子的脉象,他就直起身抱怨,“这不就是城里正流行的风寒?到慧庆寺门口领一帖药回来煎,早都好了。”
白露就奓着胆子,“那可是免费散给白身百姓的……”
“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一样都是人,又有谁更高贵些。就是皇上染了风寒,我还是开这个方子!”权仲白就在桌边坐下,挥毫写起了药方,“索性也开一个太平方给你,几个月没有诊脉,你的元气像是又弱了些。怎么这么不知道保养?唉,我也懒得再说你!”
七娘子心头不由得一动。
她就问白露,“怎么还不给权世兄倒茶?”
这倒是白露失察了。
白露连忙出了东里间。
屋内便只剩立夏一人服侍。
七娘子就问权仲白,“权世兄,你看着十二姨娘的胎,保得住吗?”
权仲白玉一样的手腕,就停住了。
他瞥了七娘子一眼。
纵使隔着幔帐,七娘子也看出了这一眼里暗藏的打量、算计与揣摩。
到底是出身大家……就算天生的放荡不羁,这细心可是一点没少。
“恐怕难了。”权仲白也不过是顿了顿,就漫不经心地答。“我看连这个月都很难过去。”
“那权世兄对十二姨娘可说了实话?”七娘子禁不住就追问了一句。
这件事对她的计划太重要了。
权仲白又看了她一眼,手中的笔缓下了书写。
“我要这么说,恐怕她就连今天都过不去了。”他回答得很认真,也很坦承。
那一股带着轻忽的玩笑戏谑,已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