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阙再次陷入如幽谷般的寂静。
范增看了一眼秦落衡,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似乎没想到,秦落衡竟反应的这么迅速,但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便继续老神叨叨的发愣。
一旁。
萧何和陈平却是眼前一亮。
他们其实一开始便察觉不对,只是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对,直到后面多听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士人眼中的民跟常人不同,但一般人很难察觉,秦落衡身居庙堂,年岁阅历皆不大,却能反应如此迅疾,也是让他们有些心惊。
秦落衡冷哼一声。
怫然道:
“你们是欺我年少无知吗?”
“士人之所以兴起,我也是有一定了解,当初‘天子失宫,学在四夷’,因而原本由王公贵族垄断的文化学术,开始向社会下层扩散,下移到民间,从而开始了‘私学勃兴’。”
“百家中,很多提倡‘有教无类’,教育的对象不分贵贱等级,因而在私学勃兴下,有学问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而这些有学问的人便是所谓的‘士’!”
“‘士’的成分很复杂,各个阶级都有分布。”
“正因为此。”
“这些士人敢于冲破世俗礼法的思想束缚,敢于探求和创新,因而才进一步促成了百家兴盛,以及各家各派着作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而今你们身为名士,却挟一己之私,全无天下之念,你们真称的上是士吗?”
“天下其实根本就没有士人。”
“或者说。”
“人人都是士人。”
“只不过有人多听了些‘师说’和‘家法’罢了。”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你们听从一家之言,靠口传心授,成了世人口中的‘士’,而你们所接受到的传道受业解惑,大多局限于同一门派,而天下之士,则是以天地为师,以万事万物为师,他们只是不能‘书’罢了。”
“你们何以敢这么倨傲?”
秦落衡冷冷的看着台下,言语中渗出几分寒意。
“因为你们怕了!”
“你们担心天下大治之后,你们的士人地位不保,你们担心自己的家族、财富、名声、威望都会荡然无存,所以原本志在开拓进取的士人,变成了保守迂腐的‘愚人’。”
“但这恰也说明了一点。”
“你们其实思考过天下大治后的场景。”
“所以你们顾左右而言其他。”
“儒家以春秋的孔子为师,以六艺为法,崇尚礼乐和仁义,提倡‘忠恕’和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
“儒家的理想社会,一直在精进,从孔子时的天下归仁、近悦远来、四海之内皆兄弟,到孟子时的政治清明、君民同乐、百姓亲睦,再到荀子的上下协调、群居和一、四海之内若一家。”
“道家的思想核心是‘道法自然、致虚守静、无为而治’。”
“道家的理想社会,老子是‘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庄子认为是‘人不为物役,天下大同。’”
“墨家的思想是兼相爱,交相利。”
“墨家的理想社会是世界大同、希求众生平等。”
“法家的思想核心是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法家的理想社会是以法治国,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百姓各司其职,安分守己。”
“诸子先贤构建了这么多美好盛景,你们一个个自诩饱读经文,结果书都读到了哪里?不想着实现这些美好盛景,一心只念着一己私利,只想着与民争利,只想着蛊惑人心。”
“何其谬也!”
“由此看来,大秦的一统并不彻底。”
“官府的确可以靠铁腕出手,打破一切地域上的畛域阻隔,但这终究只能实现地域上的一统,并不能实现思想上的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