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自明代明成祖朱棣起,一直到晚晴溥仪皇帝止,乾清宫没有发生过一起刺客刺杀皇帝的案件。像《鹿鼎记》中刺客几次三番入宫刺杀皇帝,纯属瞎掰。不管国事如何衰败,紫禁城的安保工作始终非常到位。
明嘉靖年间,乾清宫里发生了一起谋害皇帝的事件,这也是故宫建成六百年间唯一的一次。元凶不是外面的刺客,而是皇宫大内的宫女。
嘉靖皇帝心迷修道、妄求长生,不把宫中的宫女当人看,宫女们因“吸风饮露”而受罚、受打、受死的事情日日发生。紫禁城俨然成了地狱,陪王伴驾也不再是荣幸,而成为一种随时可能丧命的危险职业。宫女们实在忍受不住非人的虐待,在壬寅年十月二十一日的晚上发起最后的抗争。趁嘉靖帝熟睡之际,宫女们把嘉靖帝摁在床上,以黄绫勒住其脖子,试图把皇帝给勒死。可惜杀人经验不足,也或许是太慌张,匆忙之中将黄绫系成了死扣。嘉靖帝被勒的翻起白眼,终归捡回一条命。最终十几个宫女被凌迟处死。这就是有名的“壬寅宫变”。自此嘉靖帝再也不敢住在乾清宫。
紫禁城里的宫女换了一代又一代,可以说数以十万计,这么多人却鲜有留下名字的。唯独参与“壬寅宫变”的这几位,名字永远留于历史中:蓟州药、杨玉香、邢翠莲、姚淑翠、杨翠英、关梅秀、刘妙莲、陈菊花、王秀兰。
自雍正之后,乾清宫的办公职能有所下降,但是作为后三宫之首,它的地位没有因此而削弱。每逢春节、冬至和万寿节(皇帝的生日),皇帝会在乾清宫举行家宴,有时候还会大宴群臣,著名的千叟宴也是在乾清宫举办。另外,皇帝驾崩之后还会在这里停放灵柩,先在乾清宫停放几天然后再出西华门往景山停灵。
以上这些就是我当导游时给游客们介绍乾清宫的台词,当然具体的比这还要多得多。好长时间没到乾清宫来了,如今故地重游,此情此景何等熟悉,禁不住想起了成套成套的台词。
我没有进乾清宫大殿,去过很多次,再进去也没什么新意,漫无目的地在殿前大院里溜达。人流如潮,你不走也会被人流推着走。我正漫无目的的吓转,突然有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衣角,使劲往人群外面拉。我扭头一瞧,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外国人,面无表情,只顾着把我往人群外面拽。
怎么个情况?对方认错人了吧?我刚要开口解释,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对方应该不会认错人,因为大胡子的外国人看了我不止一眼,不可能认错。或许有什么事情吧。莫非请我当一回导游?今天正好没事儿,做一次导游赚点外快也未尝不可。
终于把我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远离建筑,也没有景点,因而游客较少。对方一直往前走,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怎么个情况?光天化日之下拐卖人口?就是拐也不能拐我这样的啊。
乾清宫丹陛御道(就是皇帝专门进出乾清宫的通道)下面有一条贯穿东西的涵洞,分布在正殿的左右两边。长方形的涵洞高不足两米、宽一米有余,俗称老虎洞。当然不是养老虎用的,据说以前是专门供传事官进出乾清宫用的,这些人地位低下,进出乾清宫不能走正路,只能从两边的洞子里进出。
老虎洞我自然熟悉,算不上什么景点,也没有可参观的文物陈列,平时都锁着门,一派死气沉沉。外国人把我拉到这里干嘛?正在犹豫之际,外国人直接把我往洞子里面拽。我满腹狐疑,老虎洞的门平时都是锁着的,今天咋开了?
还没等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已经被拽进了洞里边。光线陡然变暗,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不得不屏住呼吸。昏暗中又出现三个外国人的身影。
我顿时警觉起来,看这架势,对方来者不善啊。四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大胡子,一脸冷酷地盯着我。对方要干嘛?在我中华大地还敢胡作非为?
其中一个外国人上下打量我几眼,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我敢肯定绝不是英文,因为英语是我唯一能听懂一些的外国语言。眼前这家伙所说的话我一点不懂,当然不会是英语。
我两手一摊,示意听不懂。
外国人并未感到意外,抬手把一个纸包塞进我手里,然后抽身离去。另外三个也鱼贯而出,剩下我一个人在阴暗的洞子里发呆。
咚咚……咚咚……老虎洞的更深处传出沉闷的敲击声,声音不大,但是由于空间狭小,传进耳朵里很清晰。我一阵紧张,老虎洞里怎么会有响声?多少年来可是没人进来过。我仗着胆子往前走,咚咚的声音愈发清晰,一团黑影正在地上凿着什么。
我仗着胆子走过去瞧,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正在修补地面和墙壁的石砖,咚咚声就是这人用锤子发出来的。我长出一口气,我说怎么一直关着的“老虎门”开了,原来有工人师傅在修缮。其实故宫的修缮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在进行。尤其是地砖,基本上是什么地方坏了就修什么地方,大到三大殿,小到筒子路、东西长街这些小胡同,发现破损严重的地砖就要换掉。眼前这位师傅修来修去竟然修到老虎洞来了。
“那么多景点你不去,干啥跑这旮旯来?”工人师傅用浓重的东北口音说道。
“呦师傅,你是东北人啊。来这里多少年了,还习惯不?”
工人师傅说他是LN大连人,来故宫干活好几年了,上殿揭过瓦、下地补过砖,金水河里挖过泥、乾清门前刷过漆。一句话,凡是故宫里的土工活儿,没有他没干过的。
提到大连,我不禁想起了大连万达和大连实德两支足球队,那可是一个时代的印记啊。万达斯人已去,实德犹在,不过已不复当年霸气,泯然众人矣。一个时代就此落幕,每想及此不禁令人唏嘘不已。不过此时令我更感兴趣的是工人师傅本身,按他自己的说法,自己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啊。
“师傅,你在故宫这么多年,都参与过什么大工程?”
工人师傅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儿,一脸傲然地说道:“太和殿大不?交泰殿大不?西六宫大不?慈宁宫大不?咱都参与过。”
慈宁宫?我心里一动。“师傅,你参加过慈宁宫的修复?大佛堂也开始翻修了,您参与没?”
工人师傅蹲着的身子突然站起来,一脸惊疑地说道:“你咋知道大佛堂开始翻修啦?你去过?”大佛堂属于未开放区域,一般游客不可能靠近,大佛堂翻修这件事外界知道的并不多,因而工人师傅才有此一问。
我说何止是去过,大佛堂揭瓦那会儿我就在现场,还发现了几块很特别的瓦。按规矩来说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大佛堂的屋顶上。
虽然老虎洞里光线很暗,还是能看出工人师傅的脸色变了几变。“这你都知道?”对方开始怀疑我的身份。
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把自己在故宫上班的事实告诉对方,说起来大家还是同事关系。
工人师傅一脸释然,怪不得你知道这么多,原来是自己人。说到大佛堂上那几块奇怪的瓦,工人师傅不禁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修缮故宫里的宫殿,瓦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先要把破瓦揭下来,再把好瓦补回去。说着简单,做起来却非常难。铺瓦和揭瓦是两套完全不同的手艺,铺瓦是从下往上一层一层铺,揭瓦则是从上往下一层一层揭。在故宫里搞修缮就更讲究了,为了保持原貌,每一块瓦的位置都不能动,从什么位置揭下去的将来还要放回什么位置。这就要求每一块瓦都要编上号,几排几号标注清楚,铺瓦的时候一目了然。
揭瓦相比铺瓦更费时费力,因为瓦与瓦之间都有很好的衔接,一边凹一边凸,正好合在一起。尤其是御窑厂烧出来的御瓦,凹凸之间严丝合缝,拼上去之后没有一丝一毫的离缝。这就给揭瓦带来了难度。
屋顶的脊瓦去掉之后,大规模的瓦片开始往下揭,这是一门儿很需要耐心和耐力的活儿,每揭一块瓦都需要不断的尝试,向前向后、向左向右,不断改换用力的方向,一点一点往下摘。有些宫殿年代太久,揭瓦时还会揭出鸟窝、长虫什么的。工人师傅说有一次他就揭出过一条大长虫,青白花的皮、又粗又长。吓得他险些从屋顶掉下去。至于揭瓦时碰到蜈蚣、壁虎、蝎子什么的更是常事儿。后来大家有了经验,不管多热的天都得戴着手套,否则被蝎子蛰一下三天别想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