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本是被其母要挟逼迫,才假称有孕,近来又欲对陛下坦白,让淳于衍夫妻将此事透露便是她暗暗指使,结果让霍氏大为惊恐,酿成了反叛。”
“而霍皇后无力阻止,深感后悔,自言乃褒姒、妲己,觉得无面目再见陛下,故饮鸩酒自尽以谢罪……”
在她的描述下,霍皇后从一个想要让丈夫帮霍家养儿子,最终达到以霍代刘目的的无德皇后,变成了夹在霍氏与天子中间的可怜女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皇后已死,只愿陛下能效思后之事,至少能盛以小棺,葬于长安附近。”
然后太皇太后就缄默了,连为霍家还活着的人求情都没有半句,从此以后也深居简出,再没有出长乐宫半步。
但已经足以让任弘对她有全新的认识。
“这个女人,心思缜密而有决断,做事有条不紊,知道进退,不简单。”
刘询也好似被太皇太后的话触到了心事,只叹息霍皇后何至于此,连许婕妤也开始为其求情。
最终还是青梅竹马的旧人笑到了最后,如今许婕妤已经搬到建章宫侍驾,入驻椒房是迟早的事。倒是霍皇后这天降系新人,已经香消玉殒,要葬到她父亲墓冢之侧了。
霍成君没有废后,保留了最后的一点尊严,按照汉家残酷的规矩,若是她还活着,或不至于赐死,但却是一场更可怕的人间惨剧——看丈夫杀自己全家那种,然后扔到冷宫,孤零零十几年,最后或许还是要自尽。
倒是她的谥号耐人寻味,彰义掩过曰坚,虽算恶谥,但性质不重,一般用于有功有过的人,只是任弘想破脑袋都没想起来,霍成君有啥义可言?
说到底,这谥号是皇帝要让霍成君,给宣成侯霍光捎去的。
真是蔫坏啊,刘询嘴上说大将军无过,只终究还是认为他有“瑕疵小过”,那便是阴妻邪谋,教子女无方,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颠覆之祸。
但是,朕统统给你遮了!只宣扬大将军之功义,不言有过。
又行了一通和出殡时一样的哭踊之礼,但和普通百姓的土葬不同,因为墓葬太大,这五个月坟冢内封土是渐渐修好的,连棺枢也早在里面,今日只需要由司空带领三河卒填土覆盖墓道,成封即可。
大将军的墓门内放了面容狰狞的镇墓兽,然后一点点封闭,轮到来参加葬礼的众人各自向前,以一捧土撒在墓门外,作为最后的仪式。
“身前两美,身后一恶,大将军,不知这是否符合你一生呢?”
刘询迈步向前,抓起一把土,心里如此想着。
大将军已经被他这个抬棺者亲手盖上棺材板,钉死了钉子,彻底盖棺定论。而自己未来驾崩后的谥号,又会是什么呢?
会和大将军一样,有个“宣”字么?圣善周闻曰宣,诚意见外曰宣,重光丽日曰宣,能布令德曰宣,力施四方曰宣,果是美谥啊,让人光是抬头看看,就觉得高,想越过确实挺难。
“朕想要的,不止是一个美谥。”
刘询伸出手,将土撒了出去,就像将霍光没来得及带走的烂摊子——霍氏一把扔掉。
“大将军。”
“听朕之誓!”
他埋葬了前人的时代,是为了开始独属于自己的新时代!
“予小子想要的,是功德不逊于卿,是一个能与太祖、太宗、世宗媲美的庙号!”
……
五个月前霍光出殡时,上官太皇太后作为长辈,是在天子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