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霞街。
日正当空,一个挂着“太白酒肆”旗帜的店铺里,三三两两坐着闲散的人们。时值盛夏,早早忙完田里的活计,人们就坐到了酒肆里,看着外面的骄阳,沽二两酒,就着炒黄豆花生之类的,一天便在闲谈酒香中悠然而过。
而今日,却有些不同。
早早的,飘香社斜对面的酒肆就座无虚席,雅间自不必说,就连大堂也是没有一张空出来的桌子。其间风流学子至乡野村夫,来自的阶层参差不齐,但讨论的话题却是相同的。
正中的一张桌子上,一位年约四旬的说书正摇头晃脑,喝一口酒,说得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各位看官,今天坐到这里的,都是有眼福的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可是盛京每年一度的名媛选举大赛。哎,旁边这位大哥,你可不要小看这场比赛,你家里的闺女有这个资格参加吗?没有吧?所以说,这样的比赛可不亚于皇上选秀女,身份背景那是最重要的,而且比选秀女更有前程。在座的各位,家里有女儿的,不都盼着女儿嫁个好夫婿吗?所以,这种名媛选举大赛,说白了就是选夫婿大赛,名列前茅的,被皇室看上的机率大得很,即便做不了太子妃,入了侯爵府第,做个侯府少奶奶什么的,也不错的吧?各位应该都不会忘记去年清平县令祝远山的二女儿……”
说到这,说书的却不再往下说,而是把话题顿住,精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看众人的反应。
果然,四周的人群如期论议起来。
清平县七品县令祝远山,为人平庸,政绩平凡,值得一提的是生了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儿,偏偏还算是聪明的,练就一手制香本领,在去年的群英会上,犹如散香仙子般,抢尽风头,斩获京城十大名媛之第五名,紧接而来的就是府门差点被作媒的挤爆,最后这一位寒碜的七品县令的女儿,红妆十里风光大嫁了武穆侯府的嫡长子,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大昭国民风较为开放,而这个事件如同催化剂一般,一时之间,民间的诗社画社等分门别类的派社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上至贵族富豪的大家闺秀,下至商贩走卒的小家碧玉,纷纷参与其中,一时之间,景象空前。
说书人见成功地引发了大家的热情,脸上掠过满意的神色,挥挥手道:“各位,我今天要说的这个热点,可不再是什么攀附侯府的事,而是这一次的群英会,有一个大大的看点。”
“有什么看点,快说,快说!”当即有好事之徒吆喝起哄。
说书的微微一笑:“各位莫急,我要说的这个事,就是今日大会的主题,品酒。而这些参赛的人的名单里,有一个人绝对能勾起大家的兴趣,那就是……远宁侯府顾五小姐。”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众所周知,远宁侯府出了一个一沾酒就醉的小姐,也就是顾五小姐。这对于把果酒当茶喝的大昭国豪爽性子的女子而言,绝对算得上一桩奇闻。
而如今,这位沾不得一滴酒的顾五小姐,居然要出席飘香社群英会的品酒大赛!
所以说今天这个大赛,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绝对有看头的!
不知哪个好事者,忽地站了起来,提起高八度的声音吆喝道:“诸位,今天小弟做庄,你们赌顾五小姐赢了这场比赛,还是会输了这场比赛?”
他的话音刚落,还真是有人趁着酒意下注,不一会的功夫,偌大的酒肆竟成了赌场,在场的人纷纷掏出碎银子下注,更多的人赌的是顾五小姐一定会输。
而身在飘香社里面的顾五小姐顾芝容,根本就不知道一日之间,她的名字已经家喻户晓,更不知道,外面的人因她的参赛,下的赌注已经高达一万两银子。
比赛时间定在晌午之后,早上时间供各官家小姐叙旧交流。虽说是在京都举办的盛事,但是参与人数却不限于京城官家小姐,只要是入仕的官家,不分贵贱,无论嫡庶,家中成年的小姐们均可参加。因此,随父亲赴外任的官家小姐们早早就回了京,盛装赴会。既是难得回京,又是难得的一次宴会,哪个不怀有一点小心思,而这主办方也十分的通情达理,安排了这半天功夫给这些小姐们互攀关系。
京城外的官家小姐们积极互动,京城内的小姐们也毫不例外,顾芝容独坐于水榭里,旁边孤零零地跟着采青。而顾府的其他两位小姐,早就遗忘了她的存在,让顾芝容看着她二人尽情长袖善舞。
“小姐。”采青愤愤不平地看着顾二小姐与顾四小姐各玩各的,却又无可奈何。
“没事,我坐在这里就好。”顾芝容淡淡道。对于此类宴会,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纯粹是为了混个脸熟。
水榭旁边种着栀子花,绚烂一树的花朵,香气清幽淡雅。微风过处,有几朵自树下飘落,散在流水上,顺流百去。顾芝容走过去,倚在栏杆上看,白瓷般的面容上有淡淡的忧伤。
垂头沉思之际,不经意间,发鬓上插着的一枚银色琼花的簪子“当”的一声掉在围栏外的空地上,采青一看,正要走下水榭去拾,就觉得眼前人影一错,一个人已经俯身拾起了簪子。
男子,一位青年男子。
此时的这名男子,手执着她的簪子,却并没有要立即还给她的意思,而是将簪子举在面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簪子身上刻着的那个“容”字。这样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与一个拾了别人的东西死赖着不肯归还的登徒子无异。
由于他侧着身子,背对着围栏,一时之间令人无法看清他的脸。采青等了一等,见对方仍没有动静,不由有些恼怒。
顾芝容则微微蹙了眉头。
她知道历来飘香社群英会都会邀请当代有名望的人充当裁判,当然也不管皇孙贵族前来观礼。如今这个男子突兀地出现在这里,想来是受邀的贵宾之列,身份必定不凡,这样的人当然不能轻易得罪。
但是,她觉得疑惑的是,这个落单的男子怎么就走到了她所在的水榭下?而且,按照常理的话,簪子乃女子之物,这个人拾了簪子,按常理应该是朝她的这个方向看一眼,然后马上还给她,而不是一副拿在手上不肯归还的样子。
顾芝容朝采青示意,向那人要回簪子。
采青气咻咻地走下去,朝着那人道:“喂,看够了没有,现在可以把簪子还给我家小姐了吧?”
那人似在沉思中,冷不防被采青这一吆喝,抬起头来,脸上略有薄怒。
看到那人的面容,顾芝容不由怔了一下,采青更是直接呆住。
玉色广袖宽袍,身姿挺拔,冷眉峻目,却掩饰不住眉宇之间的风华绝代。这个男子,俊美冰冷得令人侧目。
冤家路窄,此人竟是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