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之上,鸨母已经离开,只剩下薛宝钗坐于当中抚琴唱曲。
此时的她,仍旧是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身姿莹润肌肤赛雪。只是比起当日在京城时,已然消瘦憔悴了两分,不过却更多了些娇弱柔媚之态。
一曲唱罢,在诸多叫好和赞美声中,薛宝钗福了福身转回台后。然后,随着鸨母的一声开始,便是此起彼伏的叫价声。
这位“宝宝”姑娘虽还是位清倌人,但难得才貌双全,还是颇受追捧的。
隐身在帷幕之后,薛宝钗微垂着螓首静坐着,耳中是那一道道叫价声。面上虽然不显,可在她的心中是充满了苦涩的。
谁又能想到呢?曾经的大家闺秀、世家嫡女,如今沦落到青楼卖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卖身。可是如今的她,却顾不得什么屈辱羞涩了,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当日,他们母子兄妹三人被薛家无情除族,凄苦无助之下只好投奔外家王家。只是,那王家……薛宝钗默默咬牙。那哪里是母亲的娘家,哪里是个能依靠的外家,那根本就是个火坑啊!
她的母亲身染重病,却连一副汤药也求而不得;哥哥薛蟠已经成了个混子,在王家连个体面的下人也不如;而她……她被王家许给了人做继室,一位年过六十的土官。
家境败落,薛宝钗本也认命,可是那人远在西北,她若是真的嫁了,少不得就要远离母兄,这又让她如何能放心。说不得,她这边方嫁出去,王家就能将母亲和哥哥赶出门。
思忖了良久,薛宝钗才下了狠心,投身到这清雅阁来卖艺。这里,背后站着的乃是甄家,是王家、薛家都惹不起的。
她也不求别的,只要能好生为母亲养老就是叨天之幸。至于哥哥薛蟠……她也顾不住了,只盼着他能哪天幡然醒悟、洗心革面,能自力更生才好。
叫价越来越高,声音也越来越少,薛宝钗回神的时候,她这一晚陪客的价格已经到了六百两。曾经,这点银子根本就不被看在眼里,可是如今却是她的……即便是心性稳重,薛宝钗也鼻头发酸,眼眶微红。
贾小环对薛宝钗没在意,反倒饶有兴趣地搜寻着叫价的人们,还不禁跟膏药伯伯叹一声,“到底是江南繁华之地啊,有钱人就是多,听个曲儿吟个诗而已,就舍得大把地掏银子,啧啧……”
偌大的清雅阁里,倒是真让贾小环看见几个面熟的。而落在宇文熙的眼里,面熟的就更多了,光是京中的勋贵官员便有多位,大多数身边都坐着江南的豪商,这些人皆被宇文熙暗暗记在心中。
让贾小环稀罕的是,不远处一雅座里有位少年,看上去与他年岁相当,只是那张脸就让他诧异了。那小子的一张脸,简直就跟贾宝玉的一模一样啊!难不成……
王氏那女人抑或者是贾政,在外面留了种子?
宇文熙见他目不转睛,盯着一少年不放,心中颇为不快。他将小家伙脸扳回来,瞥一眼那少年的圆脸,道:“那是甄家的人,叫甄宝玉。”
对了,就是他。贾小环一拍大腿,也想起来了。当年这个甄宝玉是到过荣国府的,不过他并没资格见人家,只是听娘亲提起过一声罢了。
而此时叫出最高价的,便是这位甄宝玉。他似乎对薛宝钗志在必得,不管谁叫价都往上加,惹得许多人看过去。在金陵认识他的人颇多,多少都会给甄家个面子,是以很快薛宝钗便被送到了他的雅间里。
“看来,这也是位怜香惜玉的。”跟贾宝玉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贾小环只感叹一声,便又将心思放在了歌舞姬的歌舞上。
长了这么大,能来一回青楼楚馆可不容易,且得好生体验体验。这回要不是膏药伯伯也有意探一探,他恐怕还没机会到这等地方来呢。
贾小环想得并没错,他同宇文熙出了行宫,也就去了秦淮河那么一趟,就连画舫也没机会搭乘一遭。自那日之后,膏药伯伯便带着他满金陵转悠,甚至还往周边逛了逛。
两人白天总是一起出行,但多半傍晚就回到住处,然后总是黏在贾小环身上的那贴膏药,就找不见人了。这些事情,贾小环并无疑义,他本就不想参与到那些政事纷争之中。
转眼间十多天已然过去,皇帝陛下的行踪有些隐瞒不住了。这一晚,李庸然来在了两人的小院,向宇文熙禀报道:“主子爷,太上皇明儿要探病。”
伯宝两个对视一眼,看来那天花的事要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