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小环方才跑得挺喘,这会儿坐在他娘对面,双手支着下巴趴在炕桌上,眼巴巴地瞅着他娘哭。要说起来,他娘这演戏的本事差得很,干打雷不下雨的,光听见哭的声儿了,一滴金豆子都没瞧见。
“娘,你信我。荣国府的赵姨娘没了,可您——我贾环的母亲却还在。赶明儿,儿子托人给您办个户籍,再不让您顶着个家生奴婢、侍妾姨娘的身份,儿子定让您也过过当太太、老太太的瘾。”
即便没瞧见眼泪,贾小环仍旧叫那哭声揪得心疼,叹了口气,爬到娘亲的身边,抱着她的腰。他仰着小脑袋,目光定定地看着母亲,语气再不能更坚定。
“环、环儿……”赵姨娘蓦地停住了哭声,一把抱住了自家儿子,却是真正掉下泪来,“我的儿,你、你可让娘说什么好啊。真是难为你,难为你能这样为娘着想。只是……”
只是,儿啊,你能不能靠得住啊?
贾小环却一点儿不担心,大包大揽道:“放心吧娘,有儿在呢。儿子梦中得了师父的教导,长了许多本事啊。您也是知道的,咱们盖了温室种菜蔬,冬日里不是挣了许多银子。还有这处庄子,也是儿子给人帮了大忙,人家送给儿子的,就连您也不得了那琉璃镜子的妆匣子。”
待再过一阵子,京城的风云平静下来,他便想法子给娘亲安排一个体面的身份来。往后,他再也不会让娘亲做什么“赵姨娘”了,他的娘亲就该是“赵太太、赵夫人”才是。
“那倒是,娘的环儿厉害着呢。哎,你别说,那妆匣子有面琉璃镜子不说,里面竟还有那许多宝贝的首饰头面,可稀罕死娘了。我这半辈子了,都没见过呢。”她说着还凑近了贾小环,满是得意地道:“那府里头的,都是太太、夫人吧,她们也不见得能有一套那样的,怕也就是老太太了,私库里想还能见得着。”
“娘亲喜欢就行了,往后儿子还给您寻摸更好的。”贾小环见他娘高兴的样子,自己也高兴得不得了。上辈子,他从小到大都只让娘亲劳心费力、蒙屈受辱,这一回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在赵姨娘看来,琉璃镜子虽然珍贵,但毕竟不如珠宝头面让她稀罕,忙叮嘱贾小环一声,“我就喜欢那明晃晃的金首饰,就弄那些个就行。往后便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也能典卖了支应生计。对了,环儿,这庄子如今是你的了?”
她跟这庄子上住了一个来月,庄上人虽都将她当成主子对待,可她心里总是没个底的,都没敢在庄子上四处转悠。如今听儿子说了庄子的归属,难免追问一声确认。
“可不是就是咱们的。”贾小环转了转眼珠子,巴着他娘亲笑得乖巧,“不光是这处庄子,还有密云那处庄子呢,也被给了我。您看,这就是它的契纸。”
“真的呀。”赵姨娘闻言惊喜莫名,但旋即又迟疑地问道:“可是,为什么啊?”
贾小环就有些对手指了,小屁股往炕沿儿上蹭了蹭,方解释道:“那个……我被过继出去了,过继给了已经去世的贾敕,从今往后就是个没爹的娃了。”
赵姨娘愣怔了半晌,好容易反应过来,便是一嗓子,“什么——?”然后就又是摸着鞋板子,举起来就要敲儿子。老天爷呀,这到底是怎么了,她的儿怎么就……怎么就成了个小光棍儿。
贾小环呲溜一下蹦下炕来,边撒欢儿往外跑,边抹着额角的汗珠。他就知道,娘亲知道了他的丰功伟绩,少不了得给他几鞋板子的。
母子两个又是一通追逐嬉闹,叫人看着只觉得母子情深、其乐融融。荣国府里,王夫人对儿子贾宝玉亦是纵容宠溺、母子情深的。
自打贾小环在族谱上换了个爹,贾宝玉便立时病情好转起来。而贾小环一离开了荣国府,贾宝玉更是能下床活蹦乱跳了,可将王夫人喜得连脸上的伤都忘了。
说起来,那孽种果然是个命硬走霉运的,这不一将他撵出了荣国府,这府上的喜事就一桩桩接二连三地登了门。贾宝玉的身体痊愈了,贾母的心情一松自然也好了,贾政也能强撑起精神去当差了……
这一日,政二老爷刚刚下衙便紧赶慢赶地回了府。他似是有什么大事,也顾不上更衣,便径直去了荣庆堂见贾母。
贾母的上房里,仍旧是王夫人、王熙凤、李纨并贾宝玉、黛玉、三春等皆在。大人们陪着老太太摸花牌解闷儿,几个小的则在一旁看牌,顺便帮着出主意。
政二老爷一进了门,便道:“老太太,大喜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