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说服李承桐未果,顾长离终究还是被强制性地留在宫闱里。
即使不是原来土生土长的当地居民,顾长离也很清楚把一个男子留在帝王的后宫是一种怎样的状况。
分明就是把他当成的后宫妃嫔般的娈宠佞幸一流。
口中大言不惭地说着什么莫非王臣,归根结底,抱着的还是那样龌龊不足为道的阴暗心思,只是究竟何时会把明面上那层遮羞的布料一并扯下,露出狰狞丑恶的面孔,却是不得而知。
顾长离在于秋日高远明净的日光中捧茶轻啜,闲闲地翻开一页阅毕的书目,又似是百无聊赖般拿了书签掩卷阖上,微微垂眸不知思索着什么。
李承桐轻步慢移地踏入洛丹宫后阁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光景,恍惚间让他想起数年前迈进那家小而简陋的胭脂铺时,背对着他的那道颀长清瘦的身影,在徐徐的微风中衣角翻飞,飘飘然有登仙之感。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毕竟还是被他攥在手上,无论是否甘愿乐意,只要他的手上还掌着权柄,握着天下,便是再要逃离,也是难上加难。
“在想什么?”
一边出声询问吸引对方的注意,一边加快脚上的步伐走近,李承桐突如其来的动静并没有引得顾长离多大的反应,他一早便从身旁伺候着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伏下身体的时候知晓某位大人物又闲来无事来他这打发时间,只是懒得理睬罢了。
既然贵为九五之尊的某人金口玉言下了指示,允他见上不拜,他又没有什么奇怪的嗜好,以现代人的自尊心而言,能不跪就不跪,自然是件大好事。
“只是在看图本。”
李承桐毫不客气地弯腰伸手接过顾长离手中持着的绘本,离开时尾指在后者的掌心轻轻一勾,直感觉手下的那片温软轻颤,心中大乐之际,对方像是躲避瘟疫般的举措和怒目而视的表情都变得更加可爱了些。
“——《百花会》?”
翻至书页查看书名,再看看其后的内容,俱都是工笔细致描绘的精美花卉,色彩艳丽,娇美婀娜,煞是喜人,李承桐自然而然地将其移至书签夹着的那一面,想看看引得长苼叹气惆怅的究竟是哪一幅图。
“——颜色无因饶锦绣,馨香惟解掩兰荪。那堪更被烟蒙蔽,南国西施泣断魂。”
轻声念出绢纸上每一页都附有的描写花朵的小诗,李承桐挑眉笑道,“莫不是长苼想看牡丹了?”
那一页的绢本上绘着的正是艳丽绝伦的姚黄魏紫。
顾长离抬眼凝视他片刻,忽又移开视线浅笑,“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这般时节,又要去何处寻得什么牡丹花?”
这个奇特的世界有很多东西与他的前世大同小异,却也有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物什。
便如这花卉一类,便是仅仅翻看了数面,顾长离便见着许多以前从来不曾见过的奇花异果,这诸多陌生的妖冶之花里,乍然间见着无论名字还是外表都颇为熟悉的一种,便是再怎么平静无波的思绪都不禁起了点波澜。
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还没有穿越的时候,他的故乡便是鼎鼎有名的牡丹城,每年牡丹花开的月份,街头向来都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喜欢侍弄花草的母亲更是时不时地就往家里搬上三两盆,津津乐道地和他评论着花的颜色大小形状,自夸眼光精准,那时候自己再顺势讲上几句好话,能让她老人家高兴上好些天,冷面无口属性的大哥就只会在一旁像是木头似得傻看着,经常还会引得母亲的几句唠叨埋怨,他最喜欢的就是趁着那时落井下石,虽然事后总是会被大哥无奈地摸头教育,却也乐此不疲。
如今想来,这样鲜活而快乐的记忆却恍如隔世般,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遥远而模糊。像是裹着碎玻璃渣的糖块,让人贪恋那份甜蜜的同时,鲜血淋漓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