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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天,林玉梅努力适应着当前的生活。
林太太一得空,就教她烧菜、做家务,还说:“玉梅啊,以后即便嫁得好,用不着自己亲自动手劳作,可这些小技巧还是要学一点的……”
而林玉梅对这些熟得不能再熟,一上手就把林太太惊了一下,问道:“玉梅,你这是啥时候学会的?看你炒菜的架势咋这么熟练?”
“娘,我天天看您炒菜,早就看会了……”林玉梅抿着嘴笑道。
林太太夸了两句,认为玉梅就是心灵手巧,一学就会。
还说,“看看像我家玉梅这样有文化明事理、通家务会掌家的,上哪里去找啊?娘一定要给你寻一个好婆家。”
林玉梅听娘叨叨着。
心说,自己想嫁的只有老余一个,可她家跟余家差得实在是太远了,估计爹和娘从来就没往这上面想吧?
说起来,中兴街的余家在清河县也是数得着的大户。
当年,余家的长子余炳坤掌管了家事之后,就筹了一笔钱在城南开了一家榨油厂。几年下来,这城里一半人家吃的油,都是余家油厂出的。这还不算完,他又从省城买了几台机器设备,开了一家棉纺织加工厂,说要搞“实业救国”。
开始,那些商贩们还冷眼旁观,觉得余炳坤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这个玩法就不怕闹了亏空?可没想到方圆百里的棉花都被收了进来,加工之后大多装上货船走了外销,这钱自然也没少赚。众人这才惊觉余老板的眼光非同一般。
余家的生意做起来了,可余家上下却很低调。
那宅子还是祖上传下的老宅子,并没有在那上面折腾。临到分家时,余老爷子就把那所三进宅院分成了三份,他和两个儿子各占一份。平日里,他和长子住在一起,到了年底就带着一家老少去厂里参加分红。具体赚了多少?却无人知晓。
那余炳坤更是喜欢装穷,见人就说:“唉,如今世道不好,勉强维持而已……”也不管旁人信不信,反正就是不肯承认自己赚到了钱。
不过,他对自己的三个儿子却要求很严,除了督促着他们读书学习之外,就是领着他们进厂实践。从而切身体会了一番劳作之苦,也明白了实业经营之不易。
老余当年能接受新思想,走上革命道路怕也与此有关吧?算算时间,老余已经遇到了黎先生了吧?或许,与先生已经开始接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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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林玉梅猜测的那样,十五岁的余茂生的确遇到了黎先生。
这天晚上,余家大院里都熄了灯火,唯有三少爷的屋里还亮着灯。
余茂生穿着一件白绸睡衣伏在案前,翻阅着一本《生活》期刊。这是他从黎先生那里借来的,虽然是过期杂志,可里面的内容却很新颖,令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甚至忘了时间。
对黎先生,他是极其仰慕的。
这学期,先生从省城过来,教高一年级的国文。他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岁,可口才极好,板书很棒,课讲得尤其好。坐在课堂里听先生讲课,就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一扫以往的沉闷气息。
而黎先生,与以往遇到的那些先生都不同。他从不摆架子,对班里的同学也很关心,记忆力尤其好,开学后不过短短几天就能叫出每一位同学的名字。课余时间,还喜欢朗诵诗歌、散文等现代文艺作品,声音特别醇厚悦耳,令人陶醉不已。
与先生熟悉了之后,很多同学都喜欢围着先生,询问各种问题。先生耐心地解答着,孜孜不倦。见他喜欢看书,就把他叫进宿舍里,打开箱子拿出了几本期刊,说这些都是旧书,可内容却一点也不陈旧,闲暇时可以翻一翻。
他一读起来,就放不下了。
期刊上的这些笔名对他来说还很陌生,可里面的文字就像是专门写给他这样的青年人的。这些文艺作品有思想、有内涵,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更与时代紧密结合。他想,难怪先生的思维如此活跃?这些都是他不曾了解的,也是他极其渴望的。
此时的余茂生还未意识到,一枚种子已经悄悄埋下了。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起来,最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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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中秋节”,学校里放假一天。
一大早,林先生去驿站雇了一驾马车,带着一家人回乡下老家。
车子一路颠簸,林先生和林太太眯着眼打起盹来。玉斌和玉铭也撑不住了,呼呼睡了起来。最后,只剩下林玉梅还保持着一分清醒。
她看着窗外的景致,默默地想着心事。
对老家,她印象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