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云烈与云沛之间的关系,从未亲厚到可以无话不说的地步。
虽说天真懵懂的孩提时两人都在内城,少年时也同在北苑的皇家书院进学,但因男女有别,皇子与皇女的宫室殿院总需有个距离分寸;之后一个去了临川,一个去了沅城,即便偶尔有事回京,也未必恰好同时。
这一两年才见上一面的交道,实在难有什么亲近往来。
“你满脸忍耐是什么意思?”云沛眉心皱紧,眼睛虚成眯缝。
云烈干咳了两声,抬眼望天:“我原本有事要出门。”
“你还有心思想着出去玩儿?!”云沛一手叉腰,一手怒指他。
“不是出去玩,是……”若这人不是他的亲姐姐,他真想干脆利落地飞起一脚就将她出门去。
然而很不幸,这人就是他的亲姐姐。
打不得,骂不得,还赶不走。
“人家都打算对咱们挥刀相向了!”云沛挥手打断他的话,勾住他的肩膀将他拖走,“不行,这事上咱俩是利益攸关的,没道理只有我一个人生气!你得陪我喝酒!陪着我一起骂他们!”
在五位已开府的殿下中,只有云烈与云沛是领军戍边的统帅,所以云沛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件事上两人确实是利益攸关的。
云烈倒不反对在此事上与云沛共进退,毕竟若裁军之事真被定下来,那就不分临川军还是沅城水师,全得挨上一记重创,他当然不会作壁上观。
可他并不想陪愤怒的云沛做喝酒、骂人这种事,毕竟无聊又无用,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况且两人之间也没这么亲密无间的交情。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很想赶紧去找罗翠微,将误会解释清楚。
“我没钱买酒,你回自家喝去。”云烈板起脸,挣脱她的钳制。
“我也没钱,”面对他的冷漠脸,云沛毫不气馁,再度勾住他的肩,“不过你说得对,我那里确实有几坛子好酒,别人送的。”
云烈忙到:“那你回……”
“陈叔!”云沛眼见地瞧见陈总管的身影,立刻扬声大喊,“赶紧派个人去我府上,将我那几坛子酒取来,我今日要在你们这儿吃饭!”
云烈听了想打人,“我没要请你吃饭!”
结果,云沛不但在他这里吃了饭,还连吃他两顿,末了还拉上熊孝义也一起,痛饮痛骂直到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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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内城传来圣谕,令云烈提前进宫拜见他的母亲,并参与讨论年后随圣驾出行的春猎名单。
由于春猎名单的安排会涉及许多复杂的因素,通常由负责皇帝衣食住行的少府指定至少三位属官一同斟酌,使名单能尽量平衡各方势力,避免疏忽遗漏,使人对圣意产生不必要的揣测与惶恐。
这随行名单除了皇子皇女,也须有适当人数的宗亲、世家、勋贵、文臣武将。
除此外,还得兼有农、工、商之家,以彰显云氏皇族“与民同乐”的传统。
许是因为已有三年未行春猎,显隆帝为稳妥起见,不但召了云烈、云沛,还有桓荣公主云汐、安王云焕、恭王云炽,与少府官员共商此事。
如今拢共就这五人是开府有爵的,眼下储位虚悬,这五位殿下之间关系自不免微妙,通常情况下都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甚少共执同一件差事。
今日显隆帝将这五人凑作堆,美其名曰“协助少府”,可少府属官们却全都有一种“毋宁死乎”的冲动。
而比少府属官们更加抓心挠肝的人,那就非云烈莫属了。
“父皇这是怎么想出来的?”云沛偷偷将他拉到一旁嘀咕,“咱们五个凑一块儿,没人血溅当场就算手足和乐了,还指望能达成共识?!”
这话虽不无夸张的成分,却也算是大实话。他们五人各有利益盘算,总有人会忍不住想扯另几个的后腿,怎么想都不可能轻易达成一致。
果不其然,少府属官才将粗拟名单呈在五人面前,桓荣公主云汐与安王云焕立刻就杠上了。
眼见二人相持不下,头大如斗的少府官员赶忙派人禀报显隆帝,请求圣裁。
显隆帝轻飘飘挥挥衣袖,笑答,“这种事,让孩子们替朕操心就够了,若一时定不下……”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近身内侍,“杜福善,让人给五位殿下准备寝殿。若一时谈不拢,那就住下来慢慢谈,不急。”
云烈得知这个结果后,面色与衣衫同黑,简直恨不能将云焕和云汐这两个搅事精当场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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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位殿下——主要是云焕、云汐和后期加入混战的恭王云炽——关于春猎名单的争执对峙,整整持续到正月初九。
一连六天被笼罩在这几位殿下剑拔弩张的气团下,少府属官们可谓心力交瘁,眼见今日似乎渐入佳境,他们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听到了美妙的收官之音。
就在这胜利在望的时刻,云烈却出人意料地强势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