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罢牲口,抓罢分地阄,分地小组丈量了队里的土地亩数,把土地分了等级,算了每人该分多少地,定了分地的制度,便开始分地了。
这日,吃罢早饭,程虎和代表们来到大槐树下。有人拿着大盘皮尺;有人挎着算盘;有人拿着本子;有人掂着盛着白灰渣的小桶。大家打算去分地。很多社员也来到这里,等着去看分地。这时,有人说用皮尺量地不中!人可以把它拉紧、拉松!拉紧了占便宜,拉松了吃亏!只有用杆子量地才作不了假!杆子是硬的,想松想紧都不中!有人说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就是用尺杆量地的宽度。大家感叹老祖宗能得很!那个拿皮尺的代表便回家拿来根直挺挺的桐木杆子,去附近户家用刀把尺杆两头剁齐了,又回到槐树下,在杆上刻了米数。众人便浩浩荡荡下地了。
先分一等地。有的代表喊序号、亩数;有两个代表用皮尺拉中长;有的代表打着算盘算地的宽度;有两个代表抬着尺杆两头,量地的宽度;有的代表在界点上插小棍;有的代表在界点上撒白灰渣,有的代表写纸条,用坷垃把纸条压在界点上。就这样,大家一家一家往下分。程虎跟着代表们,当监督员。许多社员站在地头,议论着地的好与坏,预测着自己能分到哪。分到地的人步量着自己的地数够不够!庄稼人,待地亲,少分一蝇子球恁宽的地就不中!
众人分到了小晌午。程虎让大家歇会儿。于是,大家便或站或坐或蹲在路树下。程虎给代表们散了烟吸。
这时候,汪宏泰骑着自行车从西边路上过来了,在分地小组不远处下了车,把车扎路边,背着手,跩着身,走过来。程虎看着他,微笑着问:“你咋恁闲,在这时来嘞?”汪宏泰说:“我来看分地!”说罢,轮一眼代表们,又看着程虎,说:“我想给你说个事儿!”程虎问啥事。宏泰说:“我当个书记,得天天去开会,顾不上种地!秀娥呢,是个娘们家,不会种地。按照队里的规定,我得分一、二、三个等级的地。那就是三块地,零零碎碎的,肯定是不好种。这样一来,俺的庄稼肯定种不好!”程虎说:“那是哩!”宏泰说:“我想把三个等级的地合一块儿,分成一等地,这样,地就好种嘞!”说着,“嘿嘿”笑罢,说:“我当个书记,在大集体时,在大喇叭上天天’噢噢’叫着让社员种好地。如果我分了三块地、种不好,那就会被社员们笑话共产党的干部是嘴把式,光会说,不会干!这对共产党的影响也不好啊!”又咂下嘴,说:“若不是那,我咋着也不提这要求!”
程虎说:“那是哩!把三块地分成一块地,况且分的是一等地,那样肯定是好种!”说罢,指着西边的一片平展展的一等黄土地,说:“我刚才看见你骑着车往这边走着看那片地,猜着你肯定是相中了那片地!”宏泰笑笑,说:“是的!”说着,又瞥一眼那片地,回头看着代表们,问:“大家看把我的地都分到那儿中不中?”
代表们面面相觑,都不吭声,然后看着程虎,等他拍板。
程虎板着脸,盯着书记,也不吭声!宏泰又说:“我再说就絮叨嘞!我要不是当书记,忙得很,就——”
程虎打断了他的话,说:“你说得对!你要不当书记,也不会提这要求,提也是白搭!”
汪宏泰听他这样说,想:有门儿,便笑着说:“咋!就那样办?”
程虎说:“中是中!你得答应我个要求!”宏泰问:“啥要求?”程虎往路北的地一指说:“你得批准把那边的地都分给我!”
汪宏泰听了这话,一愣,品岀了味儿:程虎是在用那事拿捏自己、使自己分不到想要的地,遂“嘿嘿”笑着说:“我刚才是试你分地有没有偏心呢!我当个书记哪能坏规矩呢?”说罢,骑上车,走了,走不远,板着脸,“哼”一声,往地上啐口唾沫,使劲蹬着车,回家了!
程虎见汪宏泰走远了,朝他去的方向的地上也啐一口,道:“你当个书记,啥球便宜就想占!”说着,看着代表们,说:“他就没想想:他的号若是一动,全队的号都得动!别家本来该分到好地呢,却因动号分到了赖地,会愿意吗?会不闹着重新抓阄分地吗?再抓阄、再分地,又有人分到了赖地,还会闹着说以前抓的阄不算数,这回抓的阄也不算数,阄还得重新抓……地,头一回分不成,再分就难嘞!”
有人说:“若分的是小物件,他书记仗着脸面,张了嘴,咱就给他个面子,依了他!可分地是大事!几百双眼睛盯着呢!咱按规矩分,还有人瞅咱们的毛病呢,何况是动号这等大事呢!人们不才瞅毛病哩吗?一动地就分不成嘞!”
有人说:“办事得品个来回理!他书记想分好地,种着方便,别人就不想那样啦?都那样,赖地分给谁呀?”
程虎猛一声说:“我才不管他是光棍、眼子呢!抓的阄上写的是哪的地,就得分哪的地!”说着,轮大家一眼,说:“咱该球咋分就咋分!”
代表们笑了,又去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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