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配不上,谁配得上?”
冷冽得不带半点儿温度的声音突然响起,不仅黎沐阳被吓白了脸,颜姝跟着也是一惊。
她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温羡竟然立在了十步开外的月门处。
今天他身穿玄色锦袍,青丝用一根白玉簪束住,如芝兰玉树,又如傲骨青竹,单是站在那儿,便教人移不开目光。
黎沐阳没料到温羡会出现在这里,一想到方才的话都尽数被他听了去,原本还趾高气扬的她霎时就慌了,“表,表哥……你怎么会在这儿?”说着,勉强镇定下来,复又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移步向温羡走过去,一边伸手想要去拉他的衣袖,一边语带亲昵地开口道,“表哥是来看望姑姑的么?”
不着痕迹地避开黎沐阳伸过来的手,温羡侧移一步,先看了一眼不远处海棠花下俏生生立着的小姑娘,而后方将目光淡淡地落在黎沐阳的身上,微拱手,声音微冷地道:“臣说过,公主乃金枝玉叶,臣不敢攀亲,也担不起这‘表哥’二字。”
“表哥~”这一回因当真颜姝的面,黎沐阳没有如过去一般改了称呼,反而微红了眼眶,委委屈屈地又唤了一声。
然而,温羡却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停在了颜姝的身边。见小姑娘只顾低头盯着绣鞋上的花儿,温羡目光柔了一下,之后再转身看向黎沐阳时,眼底便多了些寒意,“这么多年来,殿下该听说过,我是个护短的人,谁欺了我的人,我必当……”稍稍顿了一下,他哼笑一声,“一分不差地欺回去。”
“表……”对上温羡泛冷的目光,黎沐阳咬唇攥手,身子也微微颤抖着,“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前温羡对她虽不假辞色,但从未露出这样慑人的神态,竟好似要取她命一般。
还有,他居然说颜姝是他的人!
在得知温羡被赐婚定亲的消息后,心里那点儿用来自我安慰的话瞬时被击破,黎沐阳的目光横向立在温羡身旁的颜姝,心里又嫉又恨。
温羡侧身挡住黎沐阳的目光,将她的嫉恨纳入眼底,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北高和亲缘何会落在七公主身上,殿下心里该明白,若是再来纠缠,呵……想陛下与北高二殿下会有明断。”
前些日子,北高二皇子携使臣来访,并在接风宴上向黎国求亲,愿以联姻来巩固两国的同盟之好。云惠帝素来忌惮北高,如今见北高有修好之意,心下大喜,当场便将婚事应允了下来。至于和亲的人选,放眼宫中几个没有出嫁的公主,唯有六公主黎沐阳与七公主黎朝阳的年纪合适,然淑妃不舍黎沐阳,七公主黎朝阳素来又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登不得台面,究竟谁来和亲,云惠帝心里也犯难。
正当云惠帝举棋不定之际,宫里便传出了北高二皇子数次调戏七公主的流言,云惠帝惊怒,派去请二皇子问话的人更是意外撞破衣衫不整的黎朝阳与北高二皇子同睡一榻。北高二皇子也是在后宫摸爬长大的,如何不知道自己与那个哭得泪眼朦胧的小公主是教人算计了,他心里窝着火,到底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向云惠帝说自己心仪七公主,愿娶黎朝阳永结同好。而云惠帝虽然生气,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顺水推舟了。
前往地处蛮荒、环境恶劣的北高和亲的命运最终落在了比黎沐阳还小一岁的七公主身上。
听温羡提及此事,黎沐阳的神色顿时就变了,脚下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设计黎朝阳与北高皇子一事,她与母妃做得极其隐蔽,甚至连那傻乎乎的黎朝阳都没怀疑到她给的那杯茶有问题,为什么温羡竟然会知道?
黎沐阳不担心云惠帝知晓此事,但她害怕风声传进那北高皇子的耳中,教她被记恨、收拾了。
温羡冷眼看着黎沐阳的反应,眼底的嘲讽之意更浓,无心再对着她,便直接牵了一直默默不语的颜姝的手径直越过黎沐阳向月门处走去。
那月门连通的是海棠园和水榭后雅间。穿过月门,走过幽深曲径,待听得潺潺的溪流声,温羡才止住了脚下的步子。
此处假山掩映,一脉清泉小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下,叮叮咚咚的声音伴着隔墙隐隐的笑语声,交织成一曲。颜姝低垂的眸光轻轻地掠过那一带清泉,微抬落在那只仍然拉着自己的大掌,动了一下手腕。
温羡没有松开手下的力道,反而用另一只手挑起小姑娘的下巴,见她一双杏眼明亮如石隙间的清泉,没有半分恼色,他莫名提起的心方缓缓落下,嘴角跟着翘起,声音不复方才的冰冷,温和地道:“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下巴处传来的触感微微凉,却灼得颜姝心头一跳,不由向后仰了些许躲开那沁凉的指尖,蹙眉嗔道:“好好地动手动脚做什么。”一面用另一只手去掰开那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然而那只大手却向下一滑,动作极快地包住她的手,接着又慢慢地分开她虚握的拳,与她十指交握。
那一瞬,颜姝呆住了。
她呆呆地看向面前神色认真的温羡,不知为了什么,突然很想笑。她嘴角眉眼轻弯,没有急于挣脱,只对上温羡的目光,轻轻地道:“我知道。”
知道黎沐阳会拦着她说那些话是因为心悦他,知道黎沐阳话里的亲昵不过是一人唱的戏,知道他求亲不是因为圣旨兵权,也知道……她并不会配不上他。
捕捉住小姑娘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明白她没有误会他和黎沐阳,温羡嘴角的笑意加深,反而故意道:“你真的不担心我别有有心?”
颜姝摇了摇头,将十指交握的手轻抬,微微一晃,轻笑:“不担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