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听了就来气,对罗氏怒道:“这跟你有什么相干,难不成你还要赖在我二姐儿家?”
“我怎么是赖了?小姑子,你说说……”
“好了好了,”见她们没一刻安生,常顺娘的头更疼了,“也不差大嫂一个,收拾一个屋子出来便是。”
秦宝珠在旁看着直摇头,看来殷氏与罗氏实在无法同处,她们二人相看两相厌的程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厉害,也不知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她们该如何一起生活。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娇美的声音:“奴婢花梨求见二姨娘。”
翠姑忙去引她进屋,殷氏倒没什么,只端着架子不说话,罗氏却是瞪大了眼睛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相较于秦宝珠之前所见,花梨已经换了身衣裳。她罩着件夹棉的嫩绿交领比甲,露出里头鹅黄上袄的袖子,一根水红的带子束出纤腰,下系一条湘妃色的罗裙,一扫此前的风尘仆仆。她头上还别着一枝滴珠镏金凤凰簪,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
花梨给常顺娘请了安,才说道:“时妈妈让奴婢来看看二姨娘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收拾的。”
“也没什么东西,有翠姑在这边收拾就好。”常顺娘淡淡说道。
罗氏这时忍不住插嘴说:“看看人家大户人家出来的人,就算是个丫头,也派头十足,咱们这乡下地方的,就算是个主子,可也比不得!瞧瞧那簪子,真金的吧,啧啧……”说完,她还看了一眼常顺娘。常顺娘只着一领半旧的家常长袄,头上用一根珍珠簪子松松绾了个发髻,自然不如花梨打扮光鲜亮丽。
这回连秦宝珠都要翻白眼了,这罗氏,怎的尽是来给人添堵?常顺娘不与她计较,只当听不见。花梨见无事,便退了下去。秦宝珠看她离去,暗想,这个小丫头,也不知是有秦家主子授意还是自个的意思,先是用打扮压常顺娘一头,然后又无视常顺娘的娘家人。一个丫头尚且如此,京城那边那群人焉是省油的灯?她看向常顺娘,却见她神色如常,对秦家下人给的下马威视而不见,似是胸有成竹,秦宝珠这才心中稍定。
冬日黑得早,晚饭过后,常顺娘早早便让翠姑去安排罗氏住宿。她想着罗氏久不见女儿,再如何怨恨,多少有些想念才是,于是叫翠姑把常喜儿也一同领过去。罗氏见常喜儿要过来同睡,撇撇嘴,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在抱怨,小姑子这一走,她又得日日对着这该死的丧门星,米饭都要浪费几两。伺翠姑离开,她也不管女儿了,自顾自躺床上,拉过被子倒头就睡。可一闭上眼睛,面前就不断晃动着常顺娘的笑脸,像是在嘲笑她似的,哪里睡得着。
眼看常顺娘不过是个小镇上木匠家的姑娘,如今才生个女儿,就一步登天到京城享福去了,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京城那是怎样的富贵乡呀!瞧今儿下午那个丫鬟的风骚模样,不但衣裳是顶好的料子,连头上那簪子都是金的子做的。金子呀,她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京城的一个丫鬟都这么气派,要是做了主子,那该有多风光!可再瞧瞧自己,生了个赔钱货不算,夫君也没了,还摊上个刻薄的婆母,也没法改嫁,凭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真真让人上火!
常喜儿被晾在一旁,手足无措,蚊子一般怯怯喊了声娘。罗氏正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常喜儿这么一叫,她立刻就找着泄洪口了。
“你这个扫把星,鬼叫什么,没见你娘我在睡觉吗?”罗氏翻身坐起,一巴掌就朝常喜儿甩去。常喜儿被打倒在地,脸颊立刻肿起老高,疼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哭哭哭,烦死了!”罗氏听到哭声,更是无名火起。她跳下床,连鞋子也不穿,揪起常喜儿,专挑那细皮嫩肉的地方狠命掐起来。
“娘,我疼,不要打我……”常喜儿哭叫着求饶,想躲无处躲。
这时,门外传来翠姑的敲门询问声:“舅奶奶,怎么表姑娘哭得如此厉害?夫人叫我过来问问呢。”
罗氏一把捂住常喜儿的嘴,掩饰地笑了笑,答道:“没事,许久不见,喜姐儿有些怕生。”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呵斥道:“别哭,自个娘亲有什么好怕!”完了又扬声朝门外的翠姑喊:“都这么晚了,我们娘俩要睡了。”
翠姑见她不肯开门,心知罗氏必没做出什么好事,可这说来也算是常家家务事,连常顺娘也不好管太宽,更何况她一个下人。尽管怀疑,翠姑还是回去禀了常顺娘。常顺娘看看身旁的殷氏,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得叹气道:“罢了,大嫂的事还是让她去吧。”秦宝珠在一旁却是心急如焚,她闹着要找常喜儿,常顺娘只道她舍不得玩伴,拿言语哄她。秦宝珠闹了好一阵子,常顺娘最后却干脆把她丢给翠姑,只嘱咐不许让她大晚上的出去冻着。秦宝珠无法,只得盼明日快到。
晚上秦宝珠睡得不甚安稳,好容易熬到天明,赶紧起身去找常喜儿。常顺娘却抓住她,非要她用过早饭才放出去院子,秦宝珠只好三两下迅速吃完,飞一般跑去罗氏住的屋子。罗氏才刚起身,站在屋子门口也不知在张望什么。秦宝珠直接越过她,跑进屋子里,见常喜儿还躺在床上熟睡。她凑过去一瞧,只见常喜儿脸颊红肿,露在被子外头的胳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知道昨晚被人虐待过。
“岂有此理!”秦宝珠几乎是咬牙切齿喊出这一句。她跑出门,见罗氏已经站在院子里那个小假山旁。
“舅母!”秦宝珠跑到罗氏跟前,质问道:“人说虎毒不食子,你身为人母,也不求你多爱护喜姐儿,可你为何要打得她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