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上的两个人依旧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躺在被窝里的夏霜寒同样也并未完全入睡。回想着方才她和陆绍云的对话,夏霜寒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出现了这么个念头:在已经洞悉前世悲剧的情况下,自己今生如果还选择和陆绍云在一起,她是不是就可以避开前世的悲剧,弥补前世的遗憾,拥有一个继承了她和陆绍云的血脉的孩子呢?可转念一想,就算她能母子平安,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在定国公府里,她却连用母乳喂养自己的孩子的权利都没有。这样一来,她就算真的成为了母亲,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她和陆绍云还是算了吧。
天光大亮,启程回京的时候到了。站在爱马红云身边,夏霜寒却感到无比挫败:睡了一觉起来,她的右脚已经不那么疼了,可却依旧肿得厉害,根本骑不了马。再加上她昨日超负荷奔跑导致的浑身酸痛以及泡冷水诱发的微感风寒,夏霜寒最终只能妥协和陆绍云共乘一骑。
被陆绍云松松地圈在怀里,这对夏霜寒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他身上那种让她熟悉无比的暖烘烘的干爽气息,令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出前世他们婚后的恩爱时光。
“夏霜寒你太没出息了!一个你下定决心要和他划清界限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你放不下、忘不了的?没出息,你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这厢边,微垂着头的夏霜寒在心中不断埋怨告诫着自己,那厢边,陆绍云却依旧在琢磨着夏霜寒昨晚对他说过的话。他必须承认,要让他一个晚上就想出解决他们之间所有问题的办法是不可能的,夏霜寒向他要求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他能够轻易办到的。但他却依旧不肯放弃,还有不足十个月,他相信自己会想出办法的。毕竟事关自己的终生幸福,他不能妥协也绝不会放弃。
看着这对各有心事的未婚夫妻,倍感气氛压抑的林熙然决定先走一步,好把空间留给他们俩去解决问题。
于是,在陆绍云一边骑马照顾夏霜寒,一边牵着缰绳敦促红云跟上来而缓慢地行进了近二十里后,本就碍于脚伤而无法在马鞍上自由调整身体的夏霜寒,终于因为扛不住浑身的肌肉酸痛而要求下马休息。
“陆公子,其实你不用太在意我的脚伤,让疾风走快一点没关系的。”京郊不足十里处,观音庙所在的莲花山山脚下,在茶棚条凳上落了座的夏霜寒边喝茶边道:“当然,你也不用担心红云,它很聪明的,就算疾风加快了速度,它也完全跟得上。”
“霜寒,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巴不得趁早离我远远的?”在马背上,夏霜寒为了尽量不碰到身后的他而导致的姿势别扭、身体僵硬可没有逃过陆绍云的眼睛,他同样饮了口大碗茶道:“不过就算你不待见我也没办法,我希望你能快点适应,毕竟等戎族商队进了京,我们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
“我昨日就不应该答应太子殿下的要求。”夏霜寒小小声地后悔了一句,对陆绍云唤的那声“霜寒”,选择了无视到底。
“你觉得你说你不答应,你就真的可以不答应么?”
“所以我昨日揍你的那一拳还是太轻了。”夏霜寒说着抬眼看了看陆绍云嘴角的乌青,忍不住道:“你也是个蠢的,昨日大夫来给我看伤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让他也给你看看呢?”
陆绍云闻言禁不住抬眼看向夏霜寒,在她眼中确实寻找到关切的意味后,他的心情忽然豁然开朗,“你既然会心疼,当时干嘛还打得那么用力?”
“少臭美,谁心疼了?简直不害臊!”夏霜寒倍觉无语地再次端起茶碗饮了最后一口,正想招呼陆绍云结账上马,山脚下的官道却在这时拥挤了起来。“丞相府裴家?”看清了马车车身上的红色族徽,夏霜寒本就不舒爽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难道她命中注定,这辈子还是绕不开裴娉婷么?
前世,丞相府裴家和定国公府陆家本无来往,两家人之所以会建立起联系,完全是始于“陆绍云救下了裴娉婷”这件事。徐氏面对着携重礼登门拜谢的裴娉婷及其母大理寺卿夫人陈氏,感到了十二万分的满意。裴娉婷,这才是徐氏心目中最理想的儿媳,而裴娉婷隐隐透露出的,她对陆绍云的爱慕之情,也恰恰坚定了徐氏暗算夏霜寒的决心。
“我们走吧,我不想见到他们。”夏霜寒说着偏过头,避开裴家马车所在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往疾风和红云所在的方向走去。只可惜,她才刚刚迈出几步路,一块白色的丝帕便被风裹挟着,飘落到了她和陆绍云的脚前。
“别捡。”夏霜寒也不管这块质地上乘的丝帕究竟属于裴家的哪一位夫人或者小姐,她轻轻搭住陆绍云的右手臂,迈步绕过了地上的丝帕。
“好,我不捡。”原本就没打算弯身的陆绍云联想起一个多月前朱雀大街上的惊马事件,深知夏霜寒不喜裴家人的他尽管有些好奇个中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遵循她的意见:又不是霜寒的丝帕,别的女人的东西我为何要捡?
从马车边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的丫鬟正要弯身捡起地上的丝帕,忽来的一阵疾风却将那丝帕卷上了茶摊背后一棵高大的泡桐树,从高度判断,若是不会爬树或者轻功,那丝帕无论如何是取不下来了。
“喂,你们!”眼见丫头没能捡回自己所喜爱的丝帕,裴家车队里一位身材娇小,年约十一岁的少女几步跑过来一把扯住了夏霜寒的衣袖道:“你们两个人刚才为何不捡?你们知道那条丝帕多贵么,你们不捡,它现在飞了,你们拿什么赔我?”
被少女拽了一个趔趄的夏霜寒右脚踝一痛,几欲跌倒,好在陆绍云眼疾手快,半抱着扶住了她。
“你是哪家的姑娘,说话做事好没道理。”眼见夏霜寒瞬间疼白了整张脸还嘶嘶吸着冷气,陆绍云转手挥开那少女拽着夏霜寒衣袖的右手,呛声道:“自己的丝帕不收好,被风吹跑了关我们何事?你家下人跑得不够快、又不会上树,她守不住你的丝帕那是你的问题,我们凭什么要帮你捡?”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被陆绍云挥开手后倒退了两三步的少女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转着面纱上露出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扭头便朝从裴家车队那边向着她走过来的一个十七岁上下的男子道:“七哥,有人欺负我!”
“夏姑娘,是你么?”裴家七公子裴慕尘走上前来牵起自己的妹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从夏霜寒纤细高挑的背影和那一头棕色长发上认出了她的身份。“夏姑娘?”
“哎,该来的躲不掉。”夏霜寒在心中叹了口气,扶着陆绍云的胳膊慢慢转过身来,之后很男子气地朝裴慕尘抱了抱拳道:“裴公子,好久不见了。”
“霜寒,你认识他?”
“七哥,你认识她?”
陆绍云与裴娉媛异口同声地向身边的人询问着对方的身份。夏霜寒却用脸上显而易见的表情向陆绍云传达了这样一个意思:他们不值得我介绍给你认识。
“夏姑娘有礼了。”裴慕尘也不介意夏霜寒施的那个男子抱拳礼,只态度端方地回了一礼,之后为夏霜寒与自己的妹妹做起了相互介绍。“夏姑娘,这是舍妹娉媛。九妹,这位姐姐就是真趣阁中那幅‘万绿丛中一点红’的作者,夏姑娘。”
“你说是她?我不信!”裴娉媛对哥哥的介绍明显不以为然,“我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胡人居然也会画画了!”
“九妹,休得胡言乱语!”裴慕尘严厉斥责了自己的妹妹,之后转头向夏霜寒道:“舍妹无状,还望夏姑娘多多包涵。”
“没关系,我从来记不住不值得记的人。”夏霜寒也不在意裴娉媛的恶劣态度,只同样态度恶劣地顶了一句,之后转身对陆绍云道:“走吧,我想回家了。”再耽误下去,估计裴娉婷就要出现了。
只可惜,一声如黄莺一般婉转的“恩公”,最终还是没能让夏霜寒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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