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猛的手臂箍得越来越紧,童狡的太阳穴周围血管暴起,整张脸也呈现出殷红色。他本来就近视,血涌上头后他感觉眼前忽明忽暗,视线就变得更加模糊不清了。他抻直了胳膊,想把那根针插进手铐的锁孔中,却频频失了准头刺到慕容元宝的屁股。
慕容元宝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好不懊恼地说:“你这厮端的好针法,只消将那锁孔当耍子便可,却来捅洒家的屁股作甚!”
童狡咧嘴一笑,尴尬道:“小弟这两扇心灵的窗户被妖妮大姐打碎了玻璃,实在看不逡(方言,看不清楚),还望肉墩儿宽恕则个。”他定了定神,集中视力看着锁孔,又试了几次,总算是将那根抖动不止的钢针插了进去。
他集中意念,凭借手感转了几下便打开了手铐。这套动作看似简单,实则需要长期的苦练,再加上一定的天赋和悟性才能练成一手绝活。
去掉了枷锁的元宝如同猛虎归山,蛟龙入海,马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从被丁猛压在身下的窘境中解放出来,并与霹雳侠一决高下,两人争斗中拳风脚影,闪躲腾挪,顷刻间已交手几个回合,竟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童狡边观战边啧啧称奇,心说俺倒是小看肉墩儿了,吾兄元宝果然身手不凡,就凭这两下子今后行走江湖,谁还敢说他浪得虚名!
打斗中丁猛突然使出一招横扫千军,慕容元宝并腿弹跳,轻轻跃起,接着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地时单手稳稳撑住。丁猛又连续横扫,慕容元宝也连续做了几个后空翻的动作,当他再次即将落地的一刹那,有一个防风打火机从他上衣的口袋里掉出来。
童狡定睛一看,这不是俺的护身符吗?俺以为在拘留期间被警察给搜了去,也就没太留意,它怎么会在元宝身上藏着呢…;…;难道是之前我投奔元宝的那两天不小心落在了他的出租屋里,可是元宝后来也被抓了呀,那打火机怎么没让警察收走。这太奇怪了。
爷爷奶奶说的真是一点没差,这护身符不能离身半步,否则会倒大霉,想想俺这几天的遭遇,不啻为一场噩梦啊!那打火机到底是如何落到了元宝手中,莫非…;…;童狡有点不敢想下去了,他冷冷地盯向此刻看上去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元宝,他的眼神透出一股少有的怨毒之意。
丁猛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尊小石佛被一块透明水晶包裹住,好像一具鲜活的尸体躺在水晶棺中。丁猛登时露出惊愕之色,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手指在微微颤抖,看样子他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就差没跑过去抢夺打火机了。
他的表情举止自然逃不过童狡的眼睛,童狡心下更加疑惑了,方才霹雳侠第一眼见到那打火机时所表现出的神色简直跟丁锁头捡到那打火机时所表现出的神色太像了。
正当童狡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丁猛已经再度出手,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一定要拿到打火机。为此他在抢到打火机的瞬间,甚至都没想过要躲避元宝的攻击,硬生生受了一记飞踹,结果他胸前的衣服上多了一个大而清晰的脚印,整个人倒飞出去,摔了个四仰八叉,他从警以来还从未如此狼狈。
元宝似乎也铁了心要夺回打火机,又与他打得难解难分,搏斗一时陷入胶着状态…;…;
童狡见拿回护身符希望渺茫,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暂时以退为进为好。但他总隐隐觉得阿寿那只血淋淋的胳膊在召唤着他,于是他决定在逃离之前先去看看阿寿那只血手里攥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开阔步冲向手机店…;…;
他跑过去一看,阿寿果然被卡在方向盘与驾驶座靠背之间,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性命堪忧。阿寿动了动沉重的眼皮,与他四目相对,他从阿寿充满血丝的眼睛里领会到了某种期待,他蹲下身去,正要用手去拉那根被鲜血染黑的红色挂绳,阿寿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他手中,阿寿的指甲紧紧扣住他的手背…;…;
“童狡,”阿寿面带愧疚,幽幽地说,“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把那个秘密告诉你为好,我怕现在不说,可能以后再也没机会了。三年前那个老赖躲进厕所偷偷报警,在警察赶到之前,我因为临时接了一个电话而侥幸逃脱法网。我深知你是一个讲义气的,但那件事毕竟让你失去了三年的自由,换作任何人恐怕也会耿耿于怀吧?其实…;…;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并不是咱们的神秘大哥…;…;”
这个问题我在牢里冥思苦想了三年,当我得知阿寿就是警方的卧底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就有了答案,只是我不愿接受那样一个残酷的事实而已。我也暗暗发力,攥紧他的手,淡淡地说:“那个狡黠的猎人就是周纯熙,她自己都承认了。”
阿寿默默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是2583。”
我头顶上犹如炸响了一个闷雷,脑袋里嗡嗡鸣叫,简直不可思议地说:“是老f!这…;…;这怎么可能!老f比我早几年入狱,他…;…;他那时候不是应该在坐牢吗?”
我心里打起了锣鼓:如果阿寿所言属实,老f来头不小啊!他跟周纯熙是什么关系?难道他也是警方的卧底或者线人?他跟阿寿是怎么认识的?那…;…;那他在监狱里对我那么好,肯定是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接近我,他到底想干什么?周纯熙又到底想干什么?我真是个傻逼,被所有人玩得团团转…;…;
“童狡,”阿寿憔悴的面容浮现出柔和的光彩,他释然一笑,仿佛这一刻他已经放下了所有的牵挂与恩仇,嘴里喷着血沫说,“看在我们曾经兄弟一场的份上,你答应我,咳咳…;…;一定要找到文粹,告诉他‘酸枣熟了’,他会交给你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你见到那东西后就一切都明白了,所有的谜题终将一一揭晓。咳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
阿寿口中所说的文粹就是童狡出狱那天,陪他一起去和童狡吃饭的那个“伪娘”。这种在风月场上混惯了的小白脸跟那些娱乐明星一样,在他们那个隐秘的小圈子里自然也要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艺名,也许这样更能让他们找到归属感与获得身份认同吧。
因此,童狡并不知道文粹的真实姓名,他也不想知道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到底给阿寿灌了什么迷魂汤,竟使得阿寿甘心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进而将最重要的信物寄存在他的“闺房”中。
只是这一句“酸枣熟了”的暗语着实令童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现在细细想来,对于这个曾经与之朝夕相处,称兄道弟的阿寿,其实他又能了解多少呢?
他甚至认为就连“阿寿”这个简单的称呼,也只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产物,因为阿寿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自己没有名字,真是可笑!这世上的阿猫阿狗都晓得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道理,一向标榜“名不正则言不顺”的高级灵长类动物怎么会甘心以“无名之辈”的姿态存活于世。
他不知道阿寿还有多少秘密瞒着他,大概他身边与他有点瓜葛的人都或多或少向他隐瞒了一些秘密,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聋子,像个瞎子,又像个傻子,被人当成木偶一样戏耍、利用,他仿佛跌入了一个巨大谜团的激流漩涡之中,进退维谷。
这是他烦恼的所在,也是他痛苦的根源。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非脱胎换骨不能自救的地步,只有来一次彻底的改变,才能扭转日趋被动的形势。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静静等待一个可以主动出击的机会…;…;
阿寿的手从童狡的手中慢慢滑落…;…;
童狡摊开手掌,看到掌心里躺着一个心形紫水晶吊坠,这颗心的正中镶嵌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笑容嫣然的文粹。
挂绳中间打结的地方拴着一颗酸枣大小的珠子,仅从外形来看不好判断是什么材质,珠子正面刻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佛”字,看样子这应该是一枚佛珠。
不过这颗珠子看上去古色古香的,跟一般的佛珠相比,显得多少有点诡异,首先珠子的表面涂的不是黑漆,而是染了一层鲜红的颜色。
其次珠子的背面刻着一个恶鬼图案,因为无论佛道都注重清净朴素,所以佛珠上通常是不会随便雕刻花纹图饰,更不会塑造如此狰狞丑恶的形象,这有损于佛祖的庄重威严。
童狡早就知道阿寿暗地里是信佛的,他曾见阿寿不止一次去庙里烧香祈愿,相比于一个生活平淡的普通人,那些整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的社会边缘人反而更容易相信世上存在某种神秘力量,他们也许并不算什么虔诚的宗教徒,只是不想屈服在命运脚下,以期求得内心的宁静。
此时童狡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阿寿口中说的“酸枣熟了”,是不是跟这颗佛珠有什么关联,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阿寿的话才好。
“童狡,对不起…;…;”阿寿诚恳地说,“我知道现在才向你道歉的确是有些太迟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言毕,阿寿渐渐阖上了双目,脑袋歪到一边,安详地“睡”了过去,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知足的微笑。
“阿寿…;…;”童狡以为他断气了,慌忙用手去摸他颈部动脉,感觉还有微弱的脉搏,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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