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和那些有着贵族背景的大商会相比,守卫们的生意根本不值一提。大商会都有各自的商业圈,贸然的踏入,只会尸骨无存。青石卡的守卫们也只是看上去市侩,但绝不是唯利是图,更多的是谨小慎微,没有后台的他们不会去得罪任何人。
买通常驻在关卡的一干税吏后,忙于生意的守卫们会把镶铁皮盔上的镶铁片擦的闪闪发亮,给自家孩子戴上,然后给点肉干或者糖块之类的零嘴打发他们去关顶,远远的朝关上望去,任谁也猜不到凹口后面那些移动的头盔下是些正在玩耍的半大熊孩子。
到了贸易旺季,守卫们会把子女也指派出去招徕一切潜在的客户,有时还会叫上一些亲戚家的孩子来帮忙,只需要管饭就行。那时,关墙上只有穿着盔甲的草人。只有在治安官来巡视的时候,早早得到“内部消息”的守卫们会花些铜子雇些佣工临时去关墙上顶替半天,本人则照常做着消息买卖。
不过在哈瑞克上任后,这种“常态”被打破了,但他的做法并非如他的长相那样强硬。通过哈瑞克的建议,城邦议会默认了守卫们的营生,但不再作为战兵发饷,而且守卫们还要为禅达打探消息。这样也算是皆大欢喜,禅达能省去一笔军费开支,反正守卫们的生意足够他们过活,而且他们马放南山已久,打不得仗,更乐得搭上治安官的线。
周一仙儿下巴贴着双膝,两手捏着走得酸疼的脚掌,蜷缩在窝棚角落,无论他怎样缩紧身体,仍觉得冷。禅达的气候比周一仙儿家附近要冷的多,这一病,之前不明显的水土不服症状也出现了,肚子里一阵阵的肠鸣,总想解大手,心里发慌,直冒虚汗。
斯塔罗斯没有让民兵们休息太久,很快便集合起队伍,拉上一个守卫13、4岁的儿子作为向导,带着众人把关卡前后都走了一圈。周一仙儿强忍着腹部的不适,忍不住不时的放响屁,其实没人在意这事,穷人们也没那么讲究,可他总觉得不好意思,一路上埋低脑袋脸颊发热,都是粗麦粥里带着麸皮的麦粒在作怪。也因此,周一仙儿的注意力光放在觉得丢脸上了,不知不觉的跟着人群逛了一圈,完全没听进向导男孩和斯塔罗斯说的话,直到准备上关顶才回过神来。
一向恐高的周一仙儿小心翼翼地登着石阶,即使边缘一侧有木栏,他还是扶着石墙走在内侧,汗出如浆。
关顶在天然巨石的基础上经过开凿,望口,垛子,射口一应俱全,关门上方是木制的简易箭楼,几个过道拐弯处用开凿出的碎料堆出石垒限制了通道宽度,几处高点都设置了烽火台。
站在关上,周一仙儿的视线越过来路上翻过的那道山坡望见了禅达,以及更远些的波拉克河,不过因为近视的缘故,他看的有些模糊,听过向导的话才能确定。在这没有污染的年代,登高望远,呼吸新鲜空气,但没等周一仙儿体会到更多的感触,冷风便让虚汗淋漓的他打起了哆嗦,他赶紧离开了垛口,跟到罗洛的背后。
周一仙儿以为他们这队民兵会常驻在这里,但他显然猜错了,还没到他休息的时候。走下关墙没多久,斯塔罗斯再次清点了队伍后,催促着众人朝来路返回。
回程中,虽说是下坡,省力的多,但浑身酸软的周一仙儿却觉得更累。斯塔罗斯指着来时经过的沟壑,让几个人分别去那些沟里趴着,然后带着剩下的人下到浅沟以下的位置。
“看到了吗?我们的人在哪?看不到,对吧?如果潜伏在这些地方的是敌人,像来时那样,我们的遭遇会怎么样?都记好了,以后你们自己巡逻的时候,类似的地方必须先派人侦查,别认为离禅达很近就放松警惕!”斯塔罗斯告诫完一众民兵,点了“小山”去叫沟里的几人归队。“好了,你,去叫他们回来。”
“小山”是之前被治安官哈瑞克吓得咽口水的那个年轻男孩,刚满16岁,因为营养不良,身材很是消瘦,脖子显得细长细长的。“小山”没有名字,只是因为他的老子叫“山”,并不是长的像山一样高大,仅仅是出生的村子周围有很多山。“小山”还有两个哥哥,“大山”,“二山”,没错,底层人物所掌握的匮乏词汇,不足以为他们取些美好又富含深意的名字。三兄弟都应募了,家中耕种的那点儿位于山里,有限且贫瘠的土地实在难以让他们吃饱,“老山”觉得与其饿死还不如让他们出去碰碰运气。
禅达城里午时的钟声敲响时,斯塔罗斯带领的这一队人刚好回到城外的营地。去河滩的那队人正在休息,看上去回来有一会工夫了,另外两队人都没在。干渴的民兵们拥挤在储水的木桶周围,周一仙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挤了进去,他顾不得手上沾着泥土,捧起水先猛喝了一通儿,又用手沾了水拍在脸和脖子上,额头摸着有些发烫,如果不想些办法退热,晚上会烧的更厉害。
“都听好了,这是罗尔夫,他会带你们去熟悉河滩一带,打起精神来!”斯塔罗斯介绍着身旁的同事,但看着眼前喝完水,武器随意一放便找地儿休息的民兵,很是不满。
“军士,您说的我们都记着呢。”说话的是个头顶微秃的褐发中年人,正弯下腰恭敬的解释着,皱巴巴的脸和有些佝偻的背部让他看上去更显老。
这是“老好人”,这队人的临时头头,之所以选他,是因为他那个村子在队伍里人最多,加上他一共8个。不过也无所谓了,就像大家对他的称呼那样,随和,厚道,谁都不得罪。他如果能将背挺直,差不多和周一仙儿一样高。
“交给我吧,斯塔罗斯,我会看着办的。”罗尔夫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个子不高,但身体很强壮,棕色的短发和络腮胡子,麻布衫外穿了硬皮胸甲和皮护腕,胸前的皮扣上扣着几支木镖,腰上别着匕首和钉锤,下身穿的麻裤没有着甲,打了绑腿,脚上是双短靴。
斯塔罗斯点了点头,走向从河滩回来的那队人。
“记住你们当前的身份,士兵,别再让我看到你们和武器分开,否则我不能确定你们是否能活着吃到下一顿饭。”罗尔夫语速很平缓,但他很成功的勾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民兵们都将武器拿了起来。
“为什么啊?”不明所以的“小山”问了出来。
“河岸的草滩地带,一向是那些不法之徒的聚集地,茂密的草丛限制了视野,如果和劫匪们突然遭遇,你想要自保,武器却不在手里,那你以后就不会再挨饿了,因为死人才不会有感觉。”说着最后一句,罗尔夫走到“小山”身边用脚捅了捅他,“把你的盾牌背到背上,你的屁股不需要它保护。好了,我们准备出发。”
周一仙儿又看到“小山”咽了咽口水,被罗尔夫用脚提醒后,面带局促的站起来,把坐在屁股下的盾牌背起。
营地里又换了一队禅达警卫驻守,他们分成两拨,交替着在城外巡逻。
即将走出营地时,周一仙儿在存放柴草的地方看到几捆芦苇,这让他想到了芦苇根,小时候发烧,喝芦苇根煎的水来退烧。没有医生和药品,即使有周一仙儿也是身无分文,这时候发现了芦苇,简直就是救命稻草一般。
“就快到了,马上就到了……”周一仙儿无意识的嘀咕着,“呼哧呼哧”的喘着,肺里的空气就像要燃起来一样,每次呼吸左边胸口里都痛的要裂开一样,浑身上下酸疼不堪,背上不是很重的木盾却压得他直不起腰,他低着头双手撑在大腿上,拖沓的迈着步子,这时全靠着一股子求生的信念在支撑他。
“哗啦啦”,是风吹过草丛的声音,周一仙猛地抬头朝前方看去,是一望无垠的草滩,草丛又高又密,在微风吹拂下像波浪似的起伏涌动,到地方了。
现在正是芦苇发芽的季节,一些牧羊人将羊群赶到草滩外围放牧。
“从这里开始,你们得时刻警惕,再一次提醒你们,走私贩子,水贼,劫匪,逃犯,流民,这些人在草滩里很可能都有着据点。你们负责巡逻码头的上游方向,进入草丛后最好不要分散。”罗尔夫再一次警告着众人。
“今天我会先带你们熟悉路线,教你们怎样在草丛里辨别方向,都赶紧跟上。”罗尔夫说着领头走进草丛。
在草滩里前进,需要不时的用木棍或者长矛戳刺湿软的地面,以试探坑洼的道路,来避免踩进沼泽,所以行进的速度不算快,周一仙儿还勉强能支撑。风只是在茂密的草丛上方吹过,草丛内里潮湿,出汗以后更是闷热,还有不少蚊虫。
“停,你们可以先休息一会,然后就在这里弄些芦苇等下带回营地,不要分散了。”拐拐绕绕走了一阵后,罗尔夫带着众人在一片洼地停下。
“呼”,周一仙儿再也坚持不住了,顾不得潮湿的地面,仰面躺了下去,压倒一片草。
“对了,还忘记一件事,在巡逻期间禁止生火,你们没法确定升起的烟雾会引来什么人。”看到“老好人”带了几个人清出一小块空地准备生火,罗尔夫出言提醒完,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过这里离河边很近了,你们可以一起去碰碰运气,叉些鱼带回去。”
略作休息后,周一仙儿没有忘记目的,开始挖起芦苇根,地面湿软,不需要工具,用手就能扒出来,就着水洼洗去沾着的泥巴,直接放进嘴里。包括罗洛和老乔伊在内的其他人并没在意周一仙儿的举动,以为他实在是太饿了,上午在青石卡吃的那点东西,早都消化完了。而且穷人们为了节省口粮,不得不采集野菜掺进食物里。哪像在现代,吃腻了大鱼大肉的人们反而抢着吃这些野菜。
周一仙儿仍然四处寻摸着,相比芦苇根,他更希望找到鱼腥草,他现在的症状和曾经得过的流感很像,光靠芦苇根不一定能起作用。很幸运,周一仙儿不但找到了鱼腥草,还找到了马齿苋,不过他本人对医学是一窍不通,只是靠着回忆想到这些东西,纯粹是出于怕死,强忍着味道,都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