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研竹下意识抬头往外看,便见不远的吟墨食坊,两个伙计架着一个人,将其重重摔在地上,其中一个伙计犹不解气,上前狠狠踹了那人一脚,骂道:“你个下作的东西,我家掌柜看你无依无靠,好心请你来当厨子,你却这样坏他的生意,活该你饿死街头!”
那人不知低头说了什么,两个伙计听完越发生气,照着脸又是一拳,骂道:“再敢胡说,找人拔掉你的舌头!”
那人被打得晕头转向,鼻血顺着人中直直地落进嘴里,虽是跌坐在地上,却试图挣扎站起来,一双眼里满是怒火地望着那伙计,扬声道:“做生意也要有良心,你们卖得就是假鱼翅,凭什么不让旁人说!”
东大街上人来人往,瞬时间便围上许多人来。有认识那伙计的,调笑道:“三元,你家门口可写着童叟无欺呐,若是当真卖假货,那可是砸自家招牌的事儿!”
“你听他胡说,不过是个破落户的腌臜货,他说的话你也信!”那个叫三元的伙计暗恼自个儿没早些将这人轰走,招来了这么多人,狠狠得瞪了一眼,计上心头,骂道:“这人是我家掌柜请来帮工的,做了两日,手脚不干净,竟敢偷我家的鱼翅,还敢说是假的!我家掌柜仁慈,不过是轰他走罢了!”
一群路人顿时了然,跟着骂道:“这人果然不识抬举,不是东西!”
三元点点头,一壁说着,一壁又替了他一脚,骂道:“还不快滚!再不滚,我打得你娘都不认得你!”
那人痛得都蜷缩在一块了,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眼里带了一丝恨意和鄙夷,:“我刘世昌虽穷,却绝做不出偷鸡摸狗的事儿!你家卖的就是假鱼翅,用粉丝以次充好,讹人钱财,我不答应与你们为武,你们才要赶我走!我今日若是有说一句假话,那定叫我天打五雷轰,全家不得善终!”
他言之昭昭,旁人忍不住又问三元:“人可发了毒誓呢,三元!你家掌柜着实太不厚道,啧啧,丧尽天良啊!”
“你听他胡说!狗急了还跳墙,他这条烂命,怕早就死了全家了,这毒誓,发也就发了,哪能作数!”说完,对旁人使了个眼色,就要往死里打他,一边道:“我家东家的晦气,竟撞上你这穷神!看我打得你闭不上这鸟嘴!”
狠狠打了两下,那人只抱头挨着。众人渐渐看不下眼,劝道:“三元,打打出气也就得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宋研竹起初只当是看个热闹,待听见刘世昌时顿时浑身一震,再仔细看那人,顿时只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日刘世昌一身泥泞狼狈至极,今日却想换了一个人一般,衣裳干净了许多,精气神也大有不同,相同的是,他又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
听闻天下第一厨也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没想到此时却是这样憨直的人——这条街上开食肆的,用粉丝充鱼翅的可不止一家,他拿人俸禄自该□□,哪有这么广而告之的?
她暗叹了一口气,正踌躇着怎么救她,宋承庆抬了眼看看,若有所思道:“这人我怎么觉得这般眼熟?”
一旁的元宝伸直了脖子看了一眼,道:“少东家,那就是吟墨食坊新请来的厨子,因着他的缘故,吟墨食坊近来是客似云来。只是听说他脾气古怪,对食材要求极高,若是不符合他的要求,他是宁可不做也不肯讲究,可把吟墨食坊的东家气坏了!”
他顿了顿,又道:“早些时候我就听他们跑堂的伙计说,他们东家派人跟在他身边,专门偷学他的食谱和手艺,这下怕是学好了,才这样撕破脸……”
宋承庆“嗯”了一声,再次看向那人,又听旁人叫他“刘世昌”忽而恍然大悟地问宋研竹:“这人怕就是几日前,咱们救下的那个路人吧?还真是个憨货,哪有当着店家面砸人场子的道理!”
“应该是吧?”宋研竹假装迟疑道,拽了拽宋承庆的衣袖,道:“哥哥,您赶紧救救他吧,若他再被打下去,只怕命都没了!”
元宝忙道:“二小姐万万不可,那个吟墨食坊的东家听说在京里有九王爷做靠山,他可是这条街上的霸主,谁都惹他不起!”
他话音刚落,便见吟墨食坊里走出个大腹便便的人,瞧着三十开外的年纪,拿着把描金的扇子慢慢走出来,一脚踩住刘世昌的手,半蹲了身子似笑非笑地骂道:“你可是我捡回来的乞丐,没我,你早就饿死了!你也不瞧瞧吟墨食坊是谁开的,能是卖假货的么?你若是缺钱直接跟爷说,偷爷的东西,爷不依!”说完,他故意拿脚往地上一蹭,重重一跺。
“这是吟墨食坊的东家石为天。”元宝轻声道。
宋研竹心里只觉咯噔一下,抬脚就往外走。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里,就见伙计扔了几个铜板在刘世昌的脸上,不屑地笑道:“我家石爷说了,念你在这卖过几天力,这钱只当是给你的药费!从今往后,你不许在这东街上混,更不许胡说八道,坏我吟墨食坊的名声,否则,定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三个伙计齐齐呸了一口,骂道:“谁敢扶他,就是同咱们石爷过不去!”
刘世昌蹲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只觉得头眼昏花,心里头一阵阵绝望。就见一个人蹲在自己跟前,一阵馨香扑面而来。他睁开眼,就见眼前的人温和的站着,眉眼都带着浅浅的笑,轻声问道:“你还起得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