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言冷冷收回手道:“好心没好报。你在这样的大日头下晒着,就不怕晒伤了身子?这样一点戒备都没有,也不怕被旁人看见了,掳了你回去做压寨夫人!”
宋研竹这才注意到陶墨言替她撑着一把油纸伞,大半都在她的头顶,他自个儿不过是搭了个边儿。
“合哥儿呢!”宋研竹抬头望去,就见宋合庆和朱景文二人正在不远处的绿地上跑着,宋合庆正在教朱景文如何放纸鸢上天。她这才安下心来,不动声色地移出伞外,讥诮道:“陶大少爷出门还带伞?也怕晒伤不成?”
“未雨绸缪,总是个好习惯。”陶墨言答道。
宋研竹稍微一瞄,就瞧见他随身带着几本书。没想到隔了两世,他一到空闲时候就往山顶跑的习惯还是一点都没变。
陶墨言不动声色地将伞收起来,视线落在不远处,轻声道:“合庆比我上回瞧见他时好许多……那会我从水里将他捞起来,他瘦瘦弱弱的,眉宇之间都蹙在一块。这回见他却有很大不同。”
“……”
宋研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陶大少爷这是在跟她聊天。前一世他能找她聊天的机会简直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是她说着,他不耐烦地听着,这回乍然交换了位置,她倒没跟上节奏。
“嗯,是变好了。”宋研竹低低应了一句就想结束谈话,低声说道:“对不住,陶大少爷,天黑了,我们该走了。您请自便……”
说着她就要起身走,正要跨步,却被一个阻力拉住,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裙摆就踩在陶墨言的脚下,陶墨言神色淡然地看着她,显然是不想让她离开。
“麻烦您……”宋研竹低声道,陶墨言却突然问道:“宋二小姐,咱们从前见过么?”
宋研竹怔了一怔,勉强笑道:“见过,两次。”
陶墨言没想到她老老实实地把头次见面也算进去了,可这不是他要的答案,“今年以前呢?”
“没有。”宋研竹正色道,“陶大少爷,请高抬贵脚,我要下山了,不然我的家人会着急。”
“你不想要你的小象么?”陶墨言摊开掌心,一对银质小象赫然呈现,宋研竹伸手要抢,陶墨言却又握回去。
宋研竹讥诮道:“堂堂陶家大少爷说话这般不算话,上回这小象便该输还给我,你却留到了今日!”
“那日你的画并未画成!”陶墨言咧嘴一笑。宋研想起那日半残的《梅花图》,顿时失了语言,有些懊恼道:“既如此,那这小象我只当送给陶大少爷了!烦请抬脚!”
她的语气里隐约带了怒气,眼里更是浮上一抹厌恶之色,陶墨言一怔,心里头只觉得像是塞住了一块石头,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屈地慌。看看手里的银质小象,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不像话:何必呢,这样为难一个小姑娘。更何况,这个小姑娘对自己还没半分好感!
每每遇见她,他就这样失态,真是不像话。
陶墨言顿时觉得索然无趣,抬起脚松开宋研竹的裙角,随手将那对银质小象抛过去,道:“这些女孩家的玩意儿我拿来也没什么用。宋二小姐还是自个儿保管,下回可别再弄丢了!”
宋研竹接着那对小象,只觉得暖暖的,还带着陶墨言的体温,一对小象比从前更加亮,在阳光下栩栩如生。从前宋研竹拿到这对小象时,身上就有银质小环,是后添上去的,宋研竹戴了这么多年,环被打折了,此刻也被修好了,用一根红绳子编成的丝绦串在一块,既能随身带着,也能当配件。
“我多事,寻了个匠人帮你修好了……那匠人说你这是老匠人制作的,要恢复成原样不容易,费了好些功夫也只能这样!”陶墨言道。
宋研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咬着唇低声说了句“有心了”,转身唤上宋合庆和朱景文,忙不迭地往山下赶去。
陶墨言望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强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笼罩着他。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同他素未谋面的姑娘这样厌恶他的理由是什么——尽管他告诉自己,这个姑娘并不可爱,她莽撞、任性,有时候有超乎寻常的耿直,并且对他怀着未知的恶意,他并不喜欢这个姑娘。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这样厌恶他。
万事如意的陶大少爷头一次遇上这样的难题——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外一个人莫名其妙的讨厌?这个让他想破头都想不出答案的难题让他忍不住挠头。
日头渐渐往下坠,山顶上吹来的风却是凉爽的。陶墨言捡起落在地上的书,翻了几页,有些心烦意乱:替她撑伞之前,她的脸上停着一只飞虫,他伸手去帮她掸虫子时,指尖落在她的皮肤上……柔滑细腻,白里透红……
停,停下!
陶墨言深呼吸,努力告诫自己停止想象,却忍不住又去想,他赶忙起身离开山顶。刚走了没多久,就见宋合庆哭着往下跑,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混成了一团。
他心里咯噔一跳,拦着宋合庆道:“合哥儿,怎么了!”
宋合庆脱力一般,指着树林的方向,哭道:“陶大哥,你快去救救我姐姐吧,他们被野猪盯上了,要……要死了!呜呜……”
陶墨言只听到一半,抬脚就往树林方向奔去,走了两步回头喊道:“不许哭,赶紧下山去叫人!快点!”
那一厢,宋研竹正搂着朱景文,紧张万分地往后挪动着,一边挪一边叮嘱朱景文道:“这只野猪或许是出来觅食的,只要咱们不惹它,它自然就不会攻击咱们,你现在听我的……”
朱景文吓呆了一般紧紧地盯着野猪,宋研竹用力掐了他一下,低声吼道:“你别看它!”
“啊?”朱景文回神,宋研竹低声道:“你别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它,不然它还以为你在挑衅它!若是它冲过来,你我都得没命!你听我说,现在咱们都别看它,你看着我……”
朱景文哆嗦地不能动,宋研竹吼道:“你看着我!”
“哦……”他赶忙回过神来,将视线落在宋研竹的身上,宋研竹低声道:“咱们慢慢往后退,走之字……”
“我害怕……”朱景文抖着声音,鼻尖上都沁出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