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代替代督军处理督军府、军务处的日常事务,既然是代督军的安排,我们谁都没有异言。代督军的兵力名不符实,却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小姐决定增援,我们也都无话可说。
“但大小姐没有任何军衔,甚至没有军中的编制,不是军中之人,行军的路线,怎能由小姐来参与决定?”
说话的人三十多岁,身材魁梧,名叫方训文。
连城长眉微扬:“我没有军衔,却有代督军的军令在身,代督军人在前线,方大哥是否定要他在这个时候,给我下达一纸公文?”
方训文不由语塞,但随即又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大小姐,就算你是孟家的大小姐,却也没有道理干预孟家军的事。”
方训文昂然道:“军队是国家的军队,我们是中华民国的士兵,孟家军不是土军阀,难道小姐认为,孟家军当真是姓孟的吗?”
反对派的人虽然不多,却都随声附和,支持派的人则个个面带怒色,出言斥责。
一直保持沉默的杜百泉却忽然开口,缓缓说道:“所幸这次督军府围攻的事情,小姐随机应变,没有让舆论将话题引到孟家军身上,否则不用等咱们增援,单是这一场游行百姓围攻督军府、孟家军镇压游行群众的闹剧,就足够让孟家军,无力翻身了。”
“大小姐聪明多智,能够想到这些,不足为奇。以大小姐的才智,商议行军路线,也不是不足。但是不是只要是聪明人,就能对着军中的事务擅自做主呢?”方训文立刻反驳,虽然语气咄咄逼人,但所言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可是小姐为了此事,为了争取时机,却是拿了性命在拼。”杜百泉年纪虽长,话到了此处,心绪激动,却仍是慷慨激昂,不让当年:“二十公斤的汽油弹,冲着你的车投掷过来,换做了你,换做了你们,你们会怎么办?
“你们打得准自己能避得开,还是打得准敢冲上去呢?又或者你们打得准,自己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确定那些穿着校服的年轻人,其实不是学生,所以敢跟他们拼命吗?你们谁能,你们谁敢?”
杜百泉陈厚苍凉而有激昂的声音,一口气说出了这一连串的质问,这一番慷慨陈词的气概,任谁都是耸然动容,任谁都为之折服。
大小姐将姨太太安置在医院,却自己现身将游行的人调虎离山。
姨太太获了安全,大小姐却遭遇了假扮的游行学生的袭击,险些被汽油弹炸死。而小姐为了躲避汽油弹,冲过了人墙却撞上了墙壁出了车祸,这一番听来便觉的惊心动魄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督军府和军中上下。
其时连城昏迷未醒,司机老王因为感戴小姐的恩德,说起来痛哭流涕的样子,许多人都是亲眼见到的。那样诚挚的神情语气,自然是谁也不会怀疑的。
而那天街上游行学生将汽油弹投向了一辆汽车,汽车躲避炸弹撞上了墙,这番情景,凡是经过的路人,无不刻骨铭心,说来津津乐道,同样将事情一步一步传开。、
至于警备厅及时发表的声明,“游行的人不是普通百姓也不是学生,而是受了不明势力的暗中操纵”,更是让问题进一步的明朗和被人所知。
谁都知道,杜百泉说的是真的,而他那番苍茫的气概,也绝对不容谁质疑。
“方少尉,如果那天换了是你,你敢不敢那样做?你又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决策好一切,让我的士兵按兵不动,却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让警备厅出面?”杜百泉追问。
支持派的人没有想到一向与代督军不合的杜百泉竟然向着自己这一方说话,一个个脸上都有惊喜之色。
方训文则在杜百泉的这一番追问之下,满面窘色,只说了两个“我”,却又为之语塞。
“老杜……”另一名反对派的老将汤彦看到自己的亲信受窘,神色甚是不豫。更可气的是,开口让方训文下不了台的,竟然是汤彦一直跟他站同一阵线的杜百泉,这让汤彦又是生气,又是摸不着头脑,又不好跟杜百泉破脸。
杜百泉双目炯炯地看着众人,颇有威严:“大小姐是否有资格参与今天的决策,众位请凭着良心来说。”
支持派的士官纷纷表态,一致同意。
杜百泉看着反对派的几个人仍不表态,缓缓说道:“既然各位都是忠心于军队的军人,那么大家所以对大小姐心存疑惑,无非是怕她无职无份,却参与指挥军中的重大决策,收拢人心,此后在军中坐大,以至于这军队变了质,是不是?”
杜百泉问罢,不等他们回答,却径直将目光转向了连城:“小姐,你怎么说?”
连城看着众人,朗声道:“孟家军从来都不姓孟,但孟家的人,生来就是孟家军的人。孟连城是为孟家军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绝无丝毫掌握军中权势、篡夺军中重要权位之心,今日诸位,都是见证。”
连城的声音还带着年轻女子的清脆,但这些话朗朗说来,却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与气概。
“既然这样,小姐只要遵守诺言,我们同意便是。”汤彦趁人不注意,拉住了还要说话的方训文,如此说道。
“此次行兵增援,乃是秘密行动。只有不惊动对方,方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所以增援的队伍,从郾城西北边穿过,目的地,是在这里!”连城用笔将行军的路线划出,出发点与落脚点,便是她一开始在地图上画的两个红色圆圈。
“好计策,如此首尾夹攻,切断敌人的后路,一定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