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牙,狠下心来,翻身从地上爬起,冷酷地说:“我不需要你为我检查伤势,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平生第一次,我看见周广玮炯炯有神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变得灰暗颓败。他自嘲一笑,苦涩地说:“当我发现有情况的时候,并没有想去追踪敌人,而是担心你的安危。我刚刚还在为自己救了你而感到庆幸,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厌恶我?”
他的神情,他的话语,差点让我泪崩。然而,我还是忍住了,板着脸说:“不好意思,请不要用你的一厢情愿来讨好我。即便你今天救不了我,我的死活也与你无关。”
说完这番话,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仅存的一丝希冀也变成了失望。他的目光冷了下来,就如我初次见到他的那样。我知道,他彻底用尽了对我的温度,从此以后,我与他就真的是天涯陌路了。
他敏捷地站起来,再无牵挂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我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这才苦笑着流出了眼泪。
周广玮,我并不厌恶你,今生今世也绝无可能会厌恶你。只是,我必须让你认为我厌恶你,你可知道,做这一切的时候,我有多厌恶自己吗?
宴会厅里的人已经悉数撤离,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我的孤独,我又哭又笑地坐了好久,才抹干眼泪,走出去跟队伍中的人会合。
几个行动组几乎集结完毕,安向阳看见我的红眼圈,颇为识相地没有训斥我,只淡淡说了声,“归队。”
我用余光瞄着不远处的一组,只见周广玮满面寒霜地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半个眼神都没有向我这边看过来。
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但是,我的心情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轻松安适,反而百感交集,许多莫名的情绪都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安向阳见我心不在焉,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我身边,暗地里捅了捅我,低声说:“别哭丧着脸,这里没有自己人牺牲。”
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让我注意力集中一点,因为这里还有我们的上级站在不远处,对最后的收尾工作进行一番安排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排除心中的杂念,且将这些不良情绪,留到回家之后再发泄。
行动处将抓捕的行刺人员交给了司法处,由他们进行后续的审讯工作。然后,我们就坐上军用汽车,准备返回军统局本部。
一组和二组坐第一辆车,我看见魏杰走到周广玮身边,示威般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故作亲昵地跟他说了几句话。从始至终,周广玮的表情一直是冷冷的,并未对魏杰多加回应,车一到,他就动作利落地钻了进去。
魏杰朝我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跟在周广玮身后上了车。我对她的挑衅视若无睹,确切地说,虽然同在行动处,我跟她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我从未在意过她的存在。
我和安向阳上了第二辆车。刚坐稳,他就掏出一张手帕,默默无语地将我胳膊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我不吭声,任凭他处置。
一路上,他都在观察我的神色,见我闷闷不乐,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并没说话。
“我没事。”我淡淡地说。
习惯就好了,既然注定逃不脱、死不掉,就只能在互相折磨当中,让自己变得麻木。
冷静下来的我,无声地望着窗外,清空头脑,一言不发。
回到局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发现这样无所事事等待任务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便拿出一本书,默默地翻看。
魏杰从外面晃进来,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夸张地惊呼了一声,“蒋茵,你还看书呐?在我们这里,你以为有文化就能平步青云吗?我们的地位可都是靠打出来的,书呆子来了只会死得很难看。奉劝你一句,别装文化人了行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我看见周广玮一直没吭声,甚至都没有向我这里看一眼。
我为自己感到可笑,既然想离开他,又为什么还要在意他的反应?
魏杰见我的目光一直在周广玮身上徘徊,脸上的神情变得讥讽,“蒋茵,现在可没人帮你说话了,你不要以为还能跟从前一样,有人替你出头。所谓日久见人心,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了。”
“她是什么货色呀?”安向阳从座位上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瞟着魏杰,不悦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