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日,郑长忆前往少府寺。少府寺众人见郑长忆前来,神色皆有几分复杂,然很快便恢复如常。郑长忆询问众人及宋恕这些时日的情况,宋恕恭敬地拿来账本,逐一道来。言语之间,众人皆默默将郑长忆被软禁之事略过,仿佛那一段艰难的日子从未发生过一般。
此期间,白背鸦一日日飞来,却始终没有太子的回信。郑长忆打听到太子回京后忙碌异常,事务繁多,几乎无暇他顾。然而,郑长忆并未因此而放弃,他依旧一天天写着这些日子搜集来的情报,希望能为太子分忧。
只是有一点,让郑长忆心中满是疑惑与担忧。李源不见了。
李源似乎是被派走了,可郑长忆四处打听,却始终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于是,他在写给太子的信中一遍遍询问李源的去向。
每写下一次这个问题,他心中的牵挂便多一分。他不知道李源究竟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太子是否知晓李源的去向。在这等待与牵挂之中,郑长忆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却也只能继续等待太子的回复,期盼着能早日得知李源的下落。
三月二十三日,阳光洒落在宫殿的琉璃瓦上,闪烁着微微的光芒。郑长忆怀着复杂的心情前往面圣。行至那巍峨庄严的殿前,却被几位侍卫恭敬而坚定地阻拦在外。一旁的公公满脸喜色,眉眼间皆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他语调轻快地告诉郑长忆,太子和周将军活着回来了,言辞之中满是激动与感慨,“此乃天佑大齐,国运恒泰啊!陛下这几日因太子与周将军的凯旋,那是龙颜大悦,心情甚是愉悦。”
郑长忆静静地站在殿外,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角,他的目光落在脚下的石板路上,心中思绪翻涌。
片刻之后,继后与周将军在众人的簇拥下从屋里缓缓走出。
郑长忆连忙低下头,恭敬地行礼。按照宫廷礼节,他不能抬头直视,只能看着二人的身影从自己面前缓缓走过。那华丽的衣袂轻轻飘动,脚步声沉稳而有力。
若是从前,郑长忆看到周将军这个敌对方没死,一定会满心忧愁,为日后的局势发展忧虑不已。然而眼下,或许是因为亲眼看到了战场上那些伤痕累累的伤兵,亲身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与无情。也真正懂得了“死里逃生”这个词所蕴含的痛苦。此时,他的心中对周将军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可尽管如此,郑长忆的心底总觉得怪怪的。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在营地里听伤兵们说起周将军伤势时的情景。按照他们的描述,那根本不像是能活下去的重伤,可现在看周将军甚至可以正常走路,步伐稳健,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此时却来不及多想,因为很快他便听到太监那尖细的嗓音高声宣召,他被召进殿内。
郑长忆这些时日以来,心中唯有一个强烈的感受,那便是好像所有人都选择性地遗忘了他曾被软禁了整整两个月这件事。当他站在皇帝面前时,皇帝的脸上洋溢着真切的喜悦。
皇帝对他说话的时候,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怀疑之色,仿佛下令软禁他的人根本不是皇帝本人一般。郑长忆心中纵然有千般疑惑,却哪里敢询问原因。他只是恭敬地说道:“陛下,微臣许久未见皇上,心中甚是挂念,故而想来请安。”
皇帝微微颔首,而后将软禁之事换了个说法:“南疆艰苦,朕本不该让你过去。听吏部侍郎说你病了,朕便赶紧让你回来休养。如今,你的身体如何了?”
郑长忆闻言一愣,脑海中迅速将一桩桩事情连接起来思索。仿佛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一颗心缓缓坠地,同时也有了精力去深入思考。他连忙回道:“陛下恩泽,臣感激不尽。只是微臣身上还有些病气,恐怕不能侍奉陛下……”
皇帝大度地摆摆手,说道:“无妨。”
说着,皇帝叫来了那个来自北围的少年。郑长忆看着那少年的动作已然被调教得恭顺有礼,然而那眼神却依旧像小狼崽子一般,充满了野性与不羁。
郑长忆垂下眼睑,心中思绪万千。他本想要告退,可皇帝却叫住了他:“长忆,有件事,朕思来想去,非你不可。”
郑长忆忙跪下,郑重地说道:“陛下尽管说,臣必当竭力。”
皇帝笑了笑,说道:“你帮朕监视太子很得力,如今太子也二十一岁了,虽然英武又有战功,但在文上朕还没给他找过师傅仔细教学。身为储君,文武双全才好。朕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个状元郎最适合去教他。反正你的工作也清闲,朕过几日在册封你一个太子太傅的名号可好?”
郑长忆听后,心中震惊不已,却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恭敬地回道:“陛下抬爱,臣定当不负陛下期望。”
郑长忆自皇宫回府,心绪尚有些起伏不定。他缓缓走过府中的廊下,不经意间的一瞥,竟让他的目光瞬间定住。只见廊下的竹子,在这几日的精心养护之下,竟然绽放出了花朵。那白色的小花,如还未融化的碎雪一般,静静地绽放在翠绿的枝叶之间,格外别致。
郑长忆心中涌起一阵欢喜,这突如其来的美丽让他的心情瞬间明亮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久久地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微风轻轻拂过,竹花微微摇曳。郑长忆沉浸在这宁静而美好的氛围中,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许久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朵竹花,如同捧着一件珍贵的宝物。他带着满心的欢喜回到书房,那朵竹花被他轻轻地放在书桌上。他提起笔,心中满是对太子的思念与牵挂,开始给太子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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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爱孤山:
展信佳。
今日之事,需与君言。吾面圣而归,帝之态度甚善。帝言吾“帮朕监视太子很得力”,又言君二十一岁,英武且有战功,然于文上尚未有师傅仔细教学。帝以为身为储君,当文武双全,思来想去,觉吾这状元郎最适为君之师。且言吾工作清闲,过几日将册封吾为太子太傅之名号。
吾闻此,心甚喜之。
今日还有一奇事,吾回府后,过廊下,忽见残竹生花,格外别致。吾心欢喜,特折一朵,现附于信中奉上。愿君见此花,如见吾之面。
思念如潮,愿君安好。
长忆手书。
永昌三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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