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打完尤不解恨,语气激昂地兀自骂道:“你、你谁啊?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我家将军,真是混账!”
邵安忍着腹间的疼痛,迷茫的看着哥哥一张一合的嘴,听着从那张嘴中吐出咄咄逼人的话语,神思却有些游散了。他想笑,这么多年不见,哥哥还是那般不善言辞,连骂人都干巴巴的,没一点长进。可笑着笑着,嘴角渐渐上扬不起来了。
眼前明明是那张熟悉的面庞,却不再是以前温和的神色。向来只会护着他的哥哥,如今却护在别人身前,横眉冷对地痛骂着他。更没想到李洪义发起狠来,居然是这个样子。
要见多少次面,才能了解一个人;要经历多少动荡,才能看清一个人的内心。邵安此刻多么希望他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李洪义,更没有看清过他的心。倘若那样,便是一路平坦的感情,无交集,只平行。
皇帝和高巍也被李洪义的举动震惊了。高巍急忙拉住李洪义,阻止他的恶行。陈公公也连忙扶起了邵安,见邵安眼中暗含着痛楚与迷茫,心中微微叹气。
皇帝注视着邵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被自己的哥哥痛打,恐怕心比身更痛吧。又看向李洪义,见他用仇恨的眼神看着邵安,心头更不是滋味。
邵安还在盯着李洪义,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李洪义比起几年前,皮肤变得黝黑。衣袖翻起的瞬间,邵安敏锐的发现他的手腕处又增添了新疤,可见战场艰苦。想到此邵安无意识的开口,“你……”
邵安刚说一个“你”字,就被高巍打断了。因为高巍听成了是李洪义的“李”,生怕邵安与他哥相认,急忙对邵安道:“你可要想清楚再说。”
“珺义,三思而后行啊!”孙敕的喊声也恰巧从身后传来。
皇帝十分诧异,这孙敕怎么也来了?一转头发现孙敕被侍卫挡在外面,却不忘高声提醒。
“谏明,你怎么也来了?”皇帝皱眉,顺便挥手让侍卫放他进来。
孙敕跪地叩拜,解释说:“皇上,只因微臣刚刚看见这位将领来此……”说着看向李洪义,又瞟了一眼邵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道:“将这名小将带下去,其余侍卫也全部退下。”
李洪义还想说什么,见高巍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只好被莫名其妙的带下去了。
等无关之人全部散去,只余邵安、皇上、高巍、孙敕和陈怀恩。
高巍先说:“他现在叫吴铭,不久前我给他取了个表字,叫洪义。”
“吴铭……无名……”邵安喃喃念道。他记得军中名册有这个名字,当时也没多想,如今再念此名,只觉得满心悲凉。无名,没有名字。
高巍和皇帝一样,也是在犒军当场才发现李洪义。后来出征时,高巍专门问过李洪义的身世,他是在西北被人所救,后来为求生存才投了军。
“我给他请过很多大夫,皆诊断为脑部受重击,受伤导致失忆。而且他一旦回忆过去的事,就会头痛欲裂。不过他虽然失忆了,但他说他习惯了,一天乐呵呵的,也没觉得有什么。既如此,不记得往事,也没什么不好。”高巍续道,“邵珺义,你要真是为他好,拿他当兄弟,就别告诉他真相。”
头痛欲裂么?邵安默然,哥哥他到底是不能记起,还是不愿记起?毕竟那么残忍的真相,那么痛彻心扉的伤疤,谁都不愿再去回想。
孙敕见邵安神色不悲不喜,心中也焦急了,“珺义,你看现在这情形,实在不是什么认亲的好时机。反正来日方长,不如……先瞒着?”
邵安抬头,他没想到孙敕想法居然和高巍一致。他缓缓转头看向皇帝,只见皇帝也正看着他,但没有说任何话。
抉择,就在此刻。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邵安疲惫的吐出一个字,“好!”
皇帝这才开口:“瞒下一件事,看似容易,实则很难。子重,军中当年的幸存者,你要吩咐他们保密。谏明,朝中应该没有认识他们兄弟的,但也要注意。怀恩,宫女太监中安王府旧人,你负责让他们闭紧嘴。至于皇后和太子那里,朕会去说。”
高巍、孙敕和陈公公躬身领命。
“安儿,其余人等都好办,最重要的是你。”皇帝轻叹,“这条路是自己选的,那就管好自己的心。从今以后,你和他,不再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