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花滢觉得难受极了,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滞塞之感。就像是在冬日里将她扔到湖中浸着,还要忍受着四面八方扑面而来把她当做口粮的鱼,一口一口的叼啄着她的皮肉,她的经脉,她的五脏六腑。“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没有理会甄玉略带关切的目光,只觉得他英朗的面容上那皱在一起的眉头刺眼极了,像是极不耐烦对着她一般。
花滢猛地推开甄玉,想也不想地直接朝着门外走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不过甄将军,只怕你是想多了……我用不着你负责,你就当昨晚上的一切是我自甘下贱好了。原本我区区一个商女,也是配不上你这位三品虎威将军的。我既帮不了你的运道,也帮不到你升官发财,你若是想要立业,还是应当娶一位朝中大臣的女儿才是。”她好难受,她想哭,这里的空气让她受不了。
自己到底还是跟叶姐姐不一样的,她不懂武功,不懂行军打仗,做不到那些能够举惊世人的行为。她也没有叶姐姐性子好,没有叶姐姐漂亮,娇纵任性,甄玉的确是没有那个理由喜欢自己的才是。
可是为什么,明明自己想得通透,明明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都想好甄玉非常有可能不接受自己,现在还这么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不再接触这外头的一切呢?
昨晚的一幕幕在花滢脑海中重现,就像是一个个笑话。更是让她的血气上涌,恨不得昨晚上是做了一个梦,脸色涨得通红。她不管不顾的往外跑着,甚至连甄玉莫名的在她后头喊她都不想听到。
去他妈的负责吧,他爱负责就随便去找别的贵妇千金负责个够好了。
花滢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受,一路奔出去花府的家丁下人都惊疑地看着自家小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副模样跑出来。
“小姐……”
“滚!”花滢斥了声,没有理会任何下人的阻拦,径直就朝府外跑了出去。
甄玉想追上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偏偏自己的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样,皱着眉头望着花滢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说错了什么吗?可是难道要他说假话么?他的确是想要对花滢负责呀。
一路被惊动的下人们站在小姐的院子外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看着里面的人,有点见识的知道这位是当今陛下和娘娘身边的红人,虎威将军。只是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这位将军会出现在自家小姐的闺房中,还让小姐脸色铁青的跑走了?
甄玉很想问问这些下人他们的小姐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但是昨晚上刚刚做过这样的事,再让他一本正经的去问人家的下人,甄玉觉得自己有些问不出口。他犹豫了一下,抬步穿过人群,准备先回府里再说。他要先回去与爹商议一下提亲的问题,再问问谢青闻提亲应当准备些什么东西的好。
回去之后来提亲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了甄玉的痴心妄想,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花府后来就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甄玉莫名极了,连带着甄将军也一脸醉意,不知道自己儿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退休在府,每日只肖约着和楚弘段飞还有谢青闻那小子一起打打牌,快活不知时日过。本来更想约豫王殿下,但是最近豫王殿下开始教两个宝宝读书习字了,忙得很,只能约谢青闻这个闲人。
“哎,最近小玉也不知道什么了,每天都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家小胖子已经跟我说了好多次了,小玉该不会是中邪了吧?”段飞摸了一张花,欢喜的又伸手去补了一只,嘴里还夸张地念叨着“胡牌胡牌”。
这是叶挽那丫头教给他们的新花样,还挺有意思,算是打发时间的利器。
甄老将军冷笑道:“谁知道他,前几日彻夜不归,跑回来问我说提亲应当准备些什么东西,要不要请我夫人过来什么的,但是最近两天又没消息了,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这小子就是这样讨厌,有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憋在心里,当爹的也不说。提亲……看上了哪家姑娘也不告诉老子。”他顺势吃下段飞打出来的牌,阴着脸打出一张。
“小玉这孩子认真严谨,倒是不会无中生有,说不定是真看上了哪家姑娘。那日娘娘不是说了么,小玉看上哪家千金都可以跟她提,她帮着赐婚。”楚弘是当中年纪最大的,不过身体康健,倒是看不出老态,精神烁烁。
“别提了,”说到这个甄将军就一包气,“自从那日中秋宫宴娘娘提过这件事之后,府门口整日就是些不经意想要跟小玉来个‘偶遇’的姑娘,要不就是乱七八糟的帖子,烦都烦死我了。所以这才不约你们一起到楚大哥府上来躲个清净么?也不知道娘娘是不是故意想坑我们,这种送上门来的姑娘能要么?”
谢青闻听得但笑不语,不动声色的碰了张牌。
“这不正好么,说明小玉雄姿英发年少有为惹人喜爱啊。”楚弘笑眯眯道。
“就是,你看人谢侯爷,你听说过哪家千金凑到过侯府门口去?”段飞咋咋呼呼的数落着谢青闻。自从跟这个新晋的谢侯爷相处的久了,发现他倒是跟他爹谢远一样,都是表面笑呵呵内里黑流油的芝麻汤圆。不过他脾气挺好,怎么跟他开玩笑都不会生气,且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追逐了姚尚书府中的小姐两三年终于熬出了头,每天开心非常,恨不得把“定亲”两个字挂在脸上让所有人都看到。
谢青闻面上带笑,内心腹诽道:那是因为我对从惜忠贞不二,什么乱七八糟的千金小姐的,想要凑上来也要看他给不给面子好不好?且从惜是叶后的闺中密友,也算是“有靠山”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把自己女儿送到侯府来?哪像甄玉这么久了半点消息也没有,且娘娘又发了话,可不上赶着把人送到甄玉面前了么?
“甄小将军英勇难敌,前途无量,自然比我强多了。”谢青闻好脾气的笑道。不过甄玉惹上的麻烦也麻烦多了,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他可是猜到了七七八八的。甄玉表面上看上去是个聪明人,其实笨得很,这么久了连花家小姐对他的心思都不知道,真是……不过这件事情跟他可没什么关系,他就坐着看戏好了。
“哎,若是小玉也如谢侯爷一般就好了,就用不着我操心了……”甄将军捋了一把自己新蓄出来的胡子,啧声摇头。
儿子太蠢了什么的,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淬玉阁楼上的雅间里,虽不在打马吊,却也热闹的坐着几位姐妹。如芝兰玉树,如玉如璞,各有千秋。
姚清书看着打扮素净普通却姿态雍容一看就不似凡人的叶挽温声笑道:“阿挽已经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这么随随便便的出宫真的好吗?”虽然她还带着朱桓,但毕竟是在楚宫之外,谁也不知道暗中会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大楚已一统太平三年之久,不过宵小之徒还是应当提防一二的。
叶挽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倒是姚姐姐,都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整日往外跑,不应该安心呆在家中绣嫁衣的么?”她目光闪烁状若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花滢,嘴边挂着嫣然淡笑。“我与滢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喝姚姐姐的喜酒了。”
花滢尚且一手端着杯子,一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合明街出神,被点到名突然茫然地抬起头来:“啊?什么?对,喝喜酒……滢儿已经等姚姐姐的喜酒等了快七八年啦。”她嘴角轻抿,微微一笑,眯起眼睛笑的像是一只偷腥的小猫。
花滢容貌不似叶挽清冷如幽,也不似姚清书端庄优雅,更像是花无渐明艳雍容的模样,回眸一笑如百花盛开,天生透着一股子招蜂引蝶的迷人味道。从前是灵动可爱,现在是艳丽大方,唯一不变的是她拥有着对两位姐姐天生的崇拜和亲昵。
“滢儿,”姚清书唤了一声,轻轻捏了捏花滢最近变得越来越尖削的下巴,有些心疼道:“你在走神?姚姐姐还没有问你,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先前想要邀你来姚府坐坐,门房闭门谢客不说,连你的丫鬟都说你病了。发生了什么事,能跟姚姐姐说说吗?”她的声音温柔,俨然一派知心姐姐的模样,温声细语好不动听。“要不是这次阿挽出宫亲自去接你,你想必还想把自己关在府中不出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