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公主的马车走远,奉旨前来的大太监瞅了眼被人抬走的徐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朝一旁站成木桩的徐肃道:“驸马稍作整理后,就随咱家进宫吧!”语气中的敷衍连向来不通人情的徐肃都能听得出来。
徐肃目光阴沉地瞪了他一眼,一脚踹开跪在脚边的一个徐府旧仆,也没理会大着肚子行动不便的方筠瑶,自己朝内院去换衣服了。
大太监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直起了先前微微躬着的背,甩了甩手中拂尘就抬腿进了外院。
——跟皇家结了亲还如此不识抬举,莫怪这徐家一代不如一代。这个驸马怕也是做不长久了!
容婉玗刚坐上马车,整个人就抑制不住地发抖。她刚才是真的吓得不轻,就算是皇家公主见得世面多,可自小养尊处优,从没被人这般粗鲁对待过。徐肃劈手从她手中抢走皓儿的那一刻,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马车的右边厢板上突然响起“笃笃”两声,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掌掀开帘子,递了一个香缨进来,江俨打马靠得极近,隔着一扇窗又是干巴巴说了一句:“公主莫要伤心。”
容婉玗微怔,伸手接了过来。江俨隔着一扇车窗,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迟疑片刻后放下了帘子。
凑在鼻端轻轻嗅了一口,白芷和茅苍术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想来是配好的安神静心香,还放了些什么便闻不出来了。
车辇刚刚转了一个弯,车内一亮,一阵冷风从车帘子钻了进来。容婉玗睁眼看过去,就看到皇弟容璟绍坐在她面前。她带着些许鼻音问道:“你怎么出宫了?”
终于缓过神的皓儿扑到太子怀里,稍稍酝酿了一下就“哇”一声咧开嘴大哭:“皇舅舅,他们欺负娘亲!”
“皇舅舅,驸马好凶,皓儿吓死了……”
容璟绍把皓儿拉进怀里,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轻轻地拍着皓儿后背,又心疼地叹了口气:“皇姐,你受委屈了。”
容婉玗抿着唇,眨掉眼里的湿意。徐肃的混账,方筠瑶的心机,老夫人的怀疑,甚至是小梁氏的冷嘲热讽……短短这么几天,她亲自上场演了一场人生大戏,她是真的觉得委屈了。
太子的耳目遍及京城,公主府中一部分侍卫太监都是自己的东宫调♂教过的人,就怕皇姐受了什么委屈掖着藏着不跟自己说,他专门吩咐过公主府里的大事都得跟自己报上一遍。
今日刚下早朝,还没走出宫门口就听到了公主府里的消息,他立马掉头跟父皇请了旨,紧赶慢赶,却还是迟了一会。
容璟绍在人前从来都是个八面玲珑的太子,只是从小洁身自好,宫里接触最多的女子就是皇后娘娘和容婉玗了,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尤其还是一哭起来就不知何时才能消停的女子。
干巴巴的两句“皇姐你莫要伤心”,发狠低咒道“徐家一家子混账”,除了这两句来回念叨,再说不出什么别的。
皓儿嚎累了,又得了舅舅“一定会好好教训坏人”的庄重承诺,很快累得睡着。太子掀起车帘看了看已经快要到宫门了,跟驾车的人打了个手势,马车行得更慢更稳当了。
容婉玗没过一会儿就理好了情绪,心里的烦乱却没减几分,索性把这些事都丢开不去想。
才刚进了顺贞门,便见母后的凤辇停在前面。太子小心地把皓儿抱给奶嬷嬷,又跟容婉玗交待了几句,说先去与父皇回个话。
奶嬷嬷抱着皓儿上了一顶小轿,江俨跟在太子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公主上了皇后的凤辇。
容婉玗刚坐下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皇后伸手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她一个没忍住,差点掉了眼泪。
皇后心里的难过不比她少半分,她的女儿本是金枝玉叶,却偏偏要受这种委屈!皇后疼惜地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又恨声骂道:“莫怪这徐家一代不如一代,就算外表看着不错,也是败絮其中。”咬牙说完这话,皇后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可是想好了要和离?”
容婉玗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的:“怕是要让父皇母后为难了。只我不是想和离,我要休夫。”
——休夫?皇后睁大眼,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容婉玗点点头重复了一遍,“确确实实是要休夫,和离都是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