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午睡的时候,曼春反而没了心绪,既然躺不住,索性就起来!
她和童嬷嬷在庵堂里走了一圈,见没什么人出来拦着,便大着胆子,往后头竹林和菜园处走了走。
竹林那里虽有两个尼姑守着,但也只是告诉她们不可走远了。
曼春谢过她们,就打算去菜园看看。
童嬷嬷拉拉她的袖子,小声劝道,“姑娘,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曼春微微一笑,也小声道,“咱们去菜园里讨口水喝。”便不再多说,直接往前走去。
这水月庵的菜园也是个尼姑管着,曼春以前待在水月庵的时候虽和她往来不多,但却对她印象深刻。这尼姑不似常人,她法号慧志,庵主尚且要叫她一声师叔,她长得胖大粗丑,皮肤黝黑,据说还懂些棍棒,若是不开口,别人还以为她是个和尚。
曼春走到菜园门前,推了推柴门,踮起脚尖伸手够了一会儿,便将这木头片子堆叠起来的篱笆门给推开了,她和童嬷嬷把门从里头带上,往里走了两步,才看出这一处菜园极大,高高低低的坡路、梯田,足有二三亩大小。
“请问——有人没有?”
曼春和童嬷嬷两人顶着太阳穿过菜地,原本以为晌午这个时候,慧志多半躲在屋子里避暑,哪知她却正在菜地里捉虫,她身上的衣裳倒还干净,就是头上戴的草帽破破烂烂的,裂了个大口子。
童嬷嬷吓了一跳,拉着曼春,“这、这不是个和尚?!姑娘,咱们快回去!”
曼春拽住她,有些哭笑不得,“嬷嬷,你再仔细看看,这就是个胖尼姑,长得黑了些罢了。”
童嬷嬷仔细瞧了两眼,仍是有些将信将疑。
慧志见曼春朝她招手,朝她俩点了点头,用手指指草庐的方向,又低头继续捉虫了,曼春道,“她这是叫咱们去草庐歇一歇,走,咱们过去。”
童嬷嬷又回头看了慧志几眼,道,“这黑尼姑倒是个勤快的。”
她们顺着坡路往上一直走到顶头,站在一座草庐前,这里有一张旧躺椅,旁边小桌子上还扔着鸡骨头和酒壶。
童嬷嬷目瞪口呆,“这……这……”
曼春从前虽然没见过这慧志吃肉喝酒,却也听人说过她,她好喝酒吃肉,却从不撒酒疯,饿了就吃,醉了就睡,菜园子侍弄得极好,山下的无赖儿畏惧她的棍棒,虽眼馋园子里的菜,却不敢来偷,后来老庵主圆寂之后来了新庵主,她就留下一封书信,出门游历去了,再也没回来过。
曼春等了一会儿,见慧志仍旧专心致志的埋首侍弄菜蔬,知道这不是个拘于俗礼的,对童嬷嬷说,“嬷嬷你在这儿稍等。”
童嬷嬷愕然地看着自家姑娘走了过去,双手合十与那尼姑行了一礼,也不知说了什么,那尼姑就把自己头上的草帽取下递给了二姑娘,二姑娘从腰上挂着的荷包里取了针线,替那尼姑把草帽缝好了,那尼姑笑着接过草帽往头上一扣,伸手从身边竹筐里拿了几个果子递给曼春,曼春便用帕子兜着果子回来了。
童嬷嬷问,“她这是谢你?”
曼春道,“举手之劳,咱们在庵里吃的菜都是她种的呢。”
唐曼春其实是想起了当初在水月庵的那几年,水月庵的尼姑虽多,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总得庵主能看得上眼,说得难听些,没本事让香客掏钱的,都是无用之人,在庵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地位。其实说起来,水月庵虽是佛门,即便没有后来新庵主肆意宣淫的行径,也从来不是什么众生平等的净地。她那时候虽然不幸,却还不是景况最差的,可是在庵中待了几年,除了老庵主和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妹明镜,竟没有别的朋友,以至于最后不得不铤而走险。
从小到大只有童嬷嬷疼她,可是前世自从童嬷嬷离开了她,她就再也没对谁交过心。在李家的时候,和她一样被买来的姐妹几个其实处境都差不多,虽然大家都各有心思,可是她那时候却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跟谁也不亲近。
她想起杨玉桂说的,“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独了,平日里多交几个朋友有没坏处。”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不肯与人交心,不由暗暗反省,以后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自扫门前雪,昏昏噩噩的过一辈子。
她对童嬷嬷说道,“嬷嬷之前劝我的,我明白嬷嬷是为我好……”
童嬷嬷见她眼睛红红的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虽不知缘由,心里却也为她高兴,“姑娘能想明白了就再好不过了!不过,”童嬷嬷拍拍她的手,“下回再遇见不认识的可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上去说话,万一是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