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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为太子挑选老师这件事情成为交恶的导火线后,亲王和皇后间的倾轧越来越激烈,要代替天皇号令天下,要成为幕后的“天下人”,在同样强烈的野心面前,亲情本身就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牵绊。当然也免不了有一些人躲在角落里用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这一切,早就瞧不惯朝苍家的气焰,如今无论是倒了哪一个,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鸟羽皇后多次派遣小童来请留衣去宫里说说话,倒也并不掩饰拉拢这个弟弟的目的,可都被留衣技巧性地拒绝了。朝苍家内部的斗争,他一点都不想沾染。
朝苍征人难得向留衣询问真鹤功课情况的时候,中村外记前来拜访。
身着嫩绿织物的中年男人献上了一把直刀,漆黑得毫不起眼的刀身,却是一百年前和葵纹御前齐名的村正康继。若不是这样一把饮血如麻的刀,已经六年没有拔刀的朝苍征人是万万不会正眼瞧一下的。
咔——骨节明显的手指一把抽出了刀,几乎可以用眼睛看见的亮白刀气,一波一波向外扩散,被团团包裹住的冰冷杀意,令人不由自主地从身体内部感到颤栗。
依旧是盘膝的姿态,挥了挥手臂,一闪而逝的白光,快得连影子都捉不住,卷起的风笔直扑到脸上,有点疼痛。利落的一下声响,屋内的木架子犹如折断的稻草,猛地向后坍塌,一刀两断。
侍女们吓得瘫软在木地板上,牙齿不住地咯吱咯吱打颤。
“好强啊。”
用稚嫩的声音赞叹着,真鹤紧张地拉住留衣的袖子,仰起小小的面孔,“我将来会和父亲一样强吗?”
“会的,一定会的。“拍拍孩子的头,留衣眨了眨漆黑眼睛,好沉静的笑意。
可爱的孩子,你已经拥有了比我健康的身躯,可以做很多我想都不能想的事情。往后我会把自己所拥有的全部交托给你,计谋,权术,甚至还有长久以来亲手在王朝中建立起的影响。
无法明了这样的做法是对是错,可只要我们心中还存在着对那个人的憧憬和思慕,那你走上同我一样的未来就是无法避免的事。
“可是……”真鹤异常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瞥一眼跪在父亲面前堆起一脸献媚笑容的中村,“我讨厌那个人。”
男子微秃的脑门向这里伸过来,讨好地向留衣笑了一笑,犹如爬虫一样黏腻的眼光。
“我也是。”
支起身,向朝苍征人行礼后,就拉着真鹤告退了。
杀死自己的妻儿来换取地位的男人,卑贱得令人作呕,可在自己依靠的权贵面前却比任何人都要忠心,
朝苍留衣明白过这一点,朝苍征人自然也同样不会忽视。
牵着真鹤的小手经过樱花林走向里屋,却撞上小督正让侍女们从屋子里搬出一个个沉香木箱子,一抬眼看见他们,小碎步迎了上来,“突然想起来朝颜夫人的衣物很久没有整理过了,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晒一晒。”
侍女们拉起一根根用白娟擦干净的木杆,把箱子里的衣裳一件件挂上。唐土舶来的雪白的绸缎,鲜红的绮罗,那衣料上花一样的纹路,一旦顺着风飘起来,就会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比天空中的云霞还要美丽。春日的樱唐衣,夏天的紫藤衣,秋时的枫袭衣,冬季的红梅衣,似乎可以想象得出拥有这些衣物的会是怎样一位绝代佳人。
“真漂亮。”真鹤的大眼睛好像被感动了似的不停眨着,连留衣都情不自禁地用脸颊贴近了这些衣服,冰凉润滑的触感,一时间,好像回到了童年的光阴,母亲传递过来的暖暖体温,总是伴随着肌肤上一阵又一阵的甜香。
“很像呢。”着深红色夹衫,上罩红面蓝里汗衣的小督立在廊下,一向端庄的五官露出做梦一样的神情。
“咦?”
“你和朝颜夫人啊。这些衣服加上你,简直就像她复生了一样。”突然用袖子掩住嘴吃吃笑起来,“对了,留衣你要不要穿穿看你母亲的衣服?”
无言瞪大了眼睛,开……开……玩笑吧。突然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袖子,低下头,迎上真鹤异常认真的神情,“真鹤也很想看呢。”
张了一下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小督和真鹤的无限期盼的眼神下,沮丧地点了点头。
虽然和母亲长得很像,可青年的身架也不适合穿太过鲜艳的衣裳,选了一件水青色的常礼服,披在了外面,松松软软地系上了带子,有些陈旧的熏衣香的味道在鼻尖微微漂浮着。
漆黑的长发,漆黑的眼睛,犹如樱花一样散发着虚幻气息的白晰五官……
小督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说不上话来。
“小督,怎么了……?”
还来不及提出自己的疑问,就被过长的衣裾绊了一下,不由得往后踉跄,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眼角很快瞥到一抹黛黑色,攸地一惊。
“大人!“
“父亲……”
小督,真鹤,侍女们都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留衣回过头,真的是朝苍征人。那双狭长而冰冷的眼睛在看见留衣的打扮后,无法抑制地紧缩了一下。
“……朝颜……”
朝苍征人面部的肌肉绷紧了,根本掩饰不住此时内心的动摇,虽然没有声音,留衣却依旧读出了自己的母亲的名字。修长的手指牢牢抓住留衣的双肩,朝苍征人用想要杀死人的眼神紧盯住近在咫尺的留衣,很久很久以后,摇了摇头,渐渐低垂下眼睛。
这是留衣第一次看见这样失态的朝苍征人,从那面具的裂缝中迸出令人窒息一样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