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年的兴高采烈,可以在十五分钟内得到报偿。
——卡斯蒂?
还是让这个平凡的人滞留在他微不足道的忧愁中吧,他所需要的是一个忠实的奴仆,但是他雇用了一个富有热情而勇敢的人到家里,对于知人善任,他又知道多少呢?按十九世纪的惯例,一个贵族如果遇到一个富有热情的人,他可以杀死他,驱逐他,囚禁他或者侮辱他,使其呆傻地痛苦而亡。但是,这里是个例外,深感痛苦的并非富有热情的人。法国的小城和许多像纽约那样选举政府的城市一样,最大的不幸是不能忘记世界上还存在着德·瑞纳先生这一类人物。在一座有二万居民的城市里,这些人制造舆论,而舆论在法治的国家里是可怕的。一个品格高尚、慷慨大方的人,曾经是您的朋友,但他居住在百里之外,就只有根据城里的舆论来判断你的品格。可是这些舆论往往是一群傻瓜制造的,他们碰巧成为贵族或有产阶级。谁的位置爬得最高谁倒霉,出头儿的椽子先烂。
午饭以后,他们立刻返回韦尔吉,可是第三天,于连看见他们全家又回到了维里埃。
回来后不到一个小时,于连就惊讶地发现德·瑞纳夫人有事瞒着他。每当他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就中断和丈夫的谈话,并且露出希望他走开的神情。于连不等别人第二次表示,便知趣儿地走开了。他重新变得又冷酷又持重。德·瑞纳夫人看出来了,但不想解释什么。于连心想:“难道她要找一个人来替代我吗?”前天她还跟我那么亲昵。人们说高贵的太太们做事就是这样。她们仿佛帝王一般,对一个大臣刚才还恩宠有加,可是回到家里,桌子上已经放着一封贬谪他的信了。
于连注意到在他们的谈话里,他们常讨论的是一所大房子。这房子属于维里埃市,又老又旧,但是宽敞、舒适,建在教堂的对面,位于本市繁华的商业区。于连想:“这座老房子和新情人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呢?”悲哀之中,他反复吟诵弗朗索瓦一世美丽的诗句,借以排忧。于连觉得这两行诗很新鲜,一个月之前德·瑞纳夫人才教他的。那时,这两行诗意味着多少誓言和柔情啊!
女人善变,
信者多愚。
德·瑞纳先生乘驿车到贝藏松去了。这次旅行是在两个小时之内决定的,他好像很苦恼。回来时,他把一个用灰纸包着的大包扔在桌子上。他对妻子说:
“看,这就是那件蠢事。”
一个小时以后,于连看见一个贴广告的工人带走了这个大包裹。他赶忙跟过去,他自语道:“我会在第一条街的拐角处,能知道这秘密。”
于连不耐烦地在贴广告的工人背后等着,那个人用大刷子在布告背后刷满浆糊。广告刚贴好,于连的好奇心就让他看见上面的一则广告。广告详细说明用公开招租的方式出租德·瑞纳先生和他妻子谈话中提到的那所又老又大的房子。出租开标的时间定在明天午后两点钟,地点在市政府大厅,以第三支蜡烛熄灭为限。于连觉得招租时间太短,他很失望。招租时间短,竞争者又怎么能有充分的时间了解这消息呢?除此之外,广告签署时间是十五天以前,于连又在三个不同地方看了全文,他还是莫名其妙。
他又去看那所出租的房子,看门人没有让他走近,并对一个邻居神秘地说:
“唉!唉!白费精神!马斯隆先生已经答应以三百法郎租下来,市长还拧着,结果他被代理主教福利莱先生请到主教府上了。”
于连的到来使两个谈天的朋友大感不便,他们立刻闭口不语了。
于连没有错过参加竞标的机会。成群的人都挤在大厅里,大家用奇怪的方式相互打量着。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一张桌子,上面一个锡盘,盘里点着三支蜡烛。管理竞租的传达官喊道:“各位先生,三百法郎!”
“三百法郎,太便宜了,这房子值八百法郎,我要加价钱。”一个人低声对旁边的人说,于连正好站在两个人中间。
“你这是自找没趣,你跟马斯隆先生、瓦勒诺先生、主教、可怕的代理主教福利莱,先生还有他们的党羽作对,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三百二十法郎!”一个人高声叫道。
“笨蛋!”一个邻近的人斥责他道,“请看,这儿正有一个市长的密探。”他指着于连。
于连猛回头,想斥责这个乱说话的人,但是两位弗朗什——孔泰人根本不理睬他了。他们冷静的态度令他也沉默下来。这时,第三支蜡烛已经熄灭了,传达师拖长声音宣布房子租给某省科长德·圣吉罗先生,租期九年,租金为三百三十法郎。
市长一离开大厅,人们就议论开了。一个人说道:“看,这三十法郎是格罗诺的冒失给市政府赚来的。”
“但是德·圣吉罗先生会报复格罗诺的,够他呛的。”一个人答道。
“真卑鄙!我可以出八百法郎为我的工厂租下这座房子,而且我还觉得便宜呢。”一个胖子说。
“岂有此理!圣吉罗先生不是圣会的吗?他的四个孩子不是领政府助学金吗?可怜的人,维里埃市政府应该多发给他五百法郎的补贴。”一个年轻的制造商——自由党人说。
“市长没法阻止他吧!他是个过激派,他干的不错,不过他不偷盗。”第三个人说。
“他不偷?他不偷就没人偷了!都装在一个公共钱袋里,年终分赃。小索黑尔在这儿呢,咱们走吧。”另一个人说。
于连回去了,心情极为恶劣,看见德·瑞纳夫人时他愁眉不展。
“您去看招标了?”她问。
“是的,夫人。在那里我荣幸地被当作市长的密探。”
“你如果听我的话,就该去旅行。”
这时,德·瑞纳先生来了,神色忧郁。吃晚饭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德·瑞纳先生吩咐于连带孩子们回韦尔吉。这旅途是愁闷的。德·瑞纳夫人安慰她的丈夫:
“我的朋友,你也该习惯那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