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莲香便回来了,拎着一个靛蓝的棉布包袱,一进屋就拉崔绾绾坐到榻上,摊开包袱,里面四五样面点。
“绾绾,都是我娘做的,这豆沙粽子可香了,你尝尝。”莲香递给崔绾绾一个,又自己剥开一个吃起来。
崔绾绾闻了闻粽子的香甜,抿了一下嘴唇,还是放下了,看着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莲香,道:“莲香姐姐,白薇姐姐说的对,咱们修习乐舞,不能贪恋口腹之欲,你也少吃几口呢。”
莲香咽完最后一口粽子,对崔绾绾翻了一个白眼,不满的道:“绾绾,你这话听着像个小大人儿!我阿姐也说我不该贪吃,我娘也一再嘱咐我,尝个新鲜就好了。”
“说到我娘和阿姐,”莲香一边收拾起包袱,一边说,“今天,我娘探我阿姐的口气,大约是家里想给她说门亲事,我阿姐就有些恼了,说我娘不该当我面儿说这些话。”
崔绾绾听着,眨了眨眼睛,笑道:“你阿姐面皮薄,害羞了吧。”
莲香双手托着下巴,似是想了一下,道:“我看阿姐也不是害羞,就是不想说亲事吧。阿姐十岁那年,有一次跟娘进城,看到有人在街上跳舞,就看的错不开眼。后来,好容易央了爹和娘,送她进我们乡下的教坊,那里的姑姑起初不肯收,说阿姐过了年岁,身骨已有些硬了,阿姐哭着求了几天,姑姑勉强答应了。因着起步晚了,阿姐学乐舞吃了许多苦,才终于有了一些样子。前些年,邀月楼招募舞优,阿姐来应考,居然中了。”
“阿姐在邀月楼这些年,是我见她过的最开心的。阿姐回家时,我缠着她跳舞,又学着她的样子比划,阿姐便执意带我一起来学。”莲香有些惭愧,“我那时年幼,见阿姐跳舞美,就觉得好玩。真来学了,浑身酸痛,便哭着想回家,阿姐连哄带训,我才总算坚持下来。要说起来,我不如阿姐的天分,更不如她勤奋。”
崔绾绾忙安慰道:“莲香姐姐,你也很好了,多学几年总有长进的。”
“我也不知,我能不能学出个样子来,我贪玩,又贪吃。。。。。。”莲香很实诚,崔绾绾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貌似她说的都是事实啊,她很了解自己。
莲香却完全不在意,继续诉说:“倒是阿姐,喜欢乐舞,又肯吃苦,这些年还帮着白薇姐姐打理一些事,长了不少本事,指不定将来有出息呢!可我娘说,女子都是要嫁人的,阿姐也不小了,该考虑亲事了。娘也真是的,阿姐今年才十六呢,急什么,你看上师都三十多了,还有沈姑姑,周姑姑,不也都没成亲嘛!”
“咳——咳——”崔绾绾连咳几声,又捅莲香的胳膊。
莲香叹一口气道:“我知晓,这样议论上师和姑姑,是大不敬。”
崔绾绾瞧她的模样儿,掩口笑道:“方才还说我呢,你这叹气的的样子,像极了老太太。”
莲香听了就要过来挠崔绾绾。二人笑闹成一团。
。。。。。。
陈上师房里,白薇探亲归来。
“托上师的福,父亲身体已无大碍,祖母也见好了。”白薇说着,“祖母托薇儿带了些土产,给您尝尝鲜。”
陈上师笑着命丫头收了,道:“老夫人有心了。”
白薇敛了笑容,上师会意,示意房里的丫头退下。
“上师,父亲与嫡母又提起亲事,薇儿应允了。上师栽培薇儿多年,薇儿却无以为报,就给上师磕几个头吧!”白薇说着,跪下磕了三个头。
陈上师忙起身扶起,白薇已是泪流满面,上师心中难忍,抚着白薇的背,劝道:“到底是女子,能有个安稳的家,也是一生的福气。我抚育你一场,你视我如师如母,有这份情意,我便知足,莫谈报答,你日后安好,我便也安心了。”
白薇已止住哭泣,拭了泪痕,挤出一丝笑容,道:“嫡母说,那是极好的人家,长辈慈爱,那少年敦厚,必能善待于我。”
陈上师闻言,看着白薇,半晌,叹口气道:“薇儿,你这样聪慧,自是已都知晓了。你父亲三番几次来信,托我劝你。。。。。。那周家夫妇,确是本分之人,有祖传的手艺守着铺子,日子虽不殷实,倒也衣食不愁,那少年虽是从族里过继来的,周家老夫妻膝下仅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幼女,自是将他当亲儿子养,那些手艺将来也是要传给他的。。。。。。”
白薇戚然一笑,道:“薇儿知晓,上师苦心安排,也是替薇儿思虑。薇儿也打眼看了,周家,是厚道人家。那少年,也是个温厚的,想必将来也不至于亏待了我。”
陈上师已有黯然之色,十分不忍又无奈的道:“薇儿,我自幼教导你,知你是个心气儿高的,天资也好,周家家世一般,那少年,虽是敦厚之人,却性子绵软,终是委屈你了。你若能留在邀月楼,我自是十分欢喜。可你家里,执意让你嫁人。你家里的事,你也心知肚明,你父亲的生意,这些年都由你长兄接手了,你长兄又处处听你嫡母的。你父亲有意替你寻个富贵些的好人家,无奈你嫡母处处阻挠,甚至。。。。。。算了,不提那些,你是个极有主意的,家世又比夫家高,嫁过去后必能得夫家敬重,不至于受了欺负。”
白薇见上师说到后来,拿帕子压眼角,心中万分愧疚,忙打起精神道:“薇儿不该惹上师伤怀,因心知上师已替薇儿掌过眼,薇儿才敢应允了亲事,上师不必挂心,薇儿此后定会和和美美过日子。”
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既是应了亲事,家里也开始准备了,父亲和嫡母,应允薇儿在邀月楼里待到入秋。”
陈上师点点头:“你这些年尽忙着邀月楼的事,也没给自己绣嫁妆,是该早些回去准备了。我看你父亲的意思,这门亲事定下来,待一应事情备妥当,明年春天你就该出嫁了,算着到那时你也有十七了。”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白薇便红着眼睛出去了。
。。。。。。
园子里,莲香找到崔绾绾,拉她到一个角落,又四下看看没人,小声的说:“绾绾,我听杜嬷嬷她们私底下议论,白薇姐姐要出去嫁人了。”
崔绾绾一愣,立刻怀疑:“可别是听错了吧?”
“没听错,杜嬷嬷她们也是连连可惜呢。”莲香肯定的说,“难怪前几日,我见白薇姐姐总是闷闷不乐的,我阿姐也是难得一笑,我问阿姐怎么了,她还训我多事。”
“白薇姐姐是上师的臂膀,怎会离去呢?上师居然准了?”崔绾绾不无惋惜,想起那个才干堪比总经理的明媚女子,居然要从此离开职场,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这真是邀月楼一大损失。
“听说是白薇姐姐家里人执意要她嫁,已寻好的亲事。”莲香说道,“绾绾,你不知晓,白薇姐姐没有乐籍,也不是婢女,据说是上师故友的女儿,她父亲和嫡母尚在,连上师也无法阻了她的亲事,纵使再舍不得,也得放她离去。”
“哦!”崔绾绾下意识的哦一声,心里更加惋惜,又一个家里催嫁的女子,在古代,这件事还真由不得女子的心意,只是不知道,白薇嫁的人,可是她的如意郎君?又想起方才莲香说,是她家里寻好的,白薇闷闷不乐,便知晓了答案。这样的亲事,何来如意郎君之说?只盼着别入了狼窝就好。
莲香在一旁兀自嘟囔着:“我说呢,近几日,许多事,都是红袖姐姐打理了,我阿姐也更忙了。”
崔绾绾又愣神了几息,看来,白薇要嫁人是真的了。又暗自庆幸自己年岁尚小,无父母家人,日后有乐舞傍身,能自由选择是否婚嫁。上一世,她对婚姻便没多少憧憬,这一世,更不想违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