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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箱中铜器(第1页)

在明朝年间,地处浙南的处州府云和县,有一位名叫罗有文的进士,他已在南丰县担任知县多年,政绩斐然。与他有着亲戚关系的龙泉县举人鞠躬,带着三位仆人——贵十八、章三、富十,专程前来拜访罗有文。此次拜访,鞠躬收获颇丰,得到百两黄金,他用其中五十两购买了一批南丰特产的铜镏金玩器及笼金篦子,这些珍贵物品被精心装入一只皮箱,以白铜锁钥封存。此时恰逢包拯南巡南京,鞠躬与包公素有交情,决定前往南京拜会。

采购完毕,鞠躬向罗有文辞行,踏上归途。数日后,一行人抵达瑞洪,鞠躬安排章三、富十二人先行陆路前往南京,打探包公巡行的具体行程,约定在芜湖会合。次日,鞠躬等人改乘船只,水手葛彩负责搬运行李上船。葛彩见那只皮箱份量极重,猜测其中必是金银财宝,遂将此事告知船主艾虎。

艾虎与葛彩见财起意,密谋道:“船上不能再搭载其他乘客,以免影响我们途中行事。”他们向鞠躬建议:“您乃读书人,想必喜欢安静,若与杂人同船,恐有诸多不便。我们决定不再搭载其他乘客,但请您适当增加船费。”鞠躬欣然应允:“如此甚好,到芜湖时定会多付给你们船钱。”二人听罢,愈发认定皮箱内藏有大量金银。

船只顺流而下,顺利通过九江。次日晚,艾虎、葛彩将船驶至偏僻之处,待至夜深人静,艾虎手持利刃,悄无声息地走向鞠躬,一刀致命;葛彩则对准贵十八,同样将其砍倒,主仆二人瞬间丧命,尸体被抛入江中。二人随后用搜得的钥匙打开皮箱,却发现箱中并无金银,而是满箱精美的铜制香炉、花瓶、水壶、笔架等工艺品,以及笼金篦子,仅夹杂着三十两银子。

葛彩失望道:“我还以为全是银子呢,这一场富贵眼看就要到手,原来只是这些玩意儿。”艾虎却狡黠一笑:“有这些好货,还怕找不到买家?不如我们继续航行至芜湖,沿途售卖,不就是变相的金银吗?”两人达成共识,决定利用这批铜器换取钱财,继续他们的罪恶之旅。一场因贪欲引发的血腥谋杀,就这样在长江之上悄然上演,而真相却被江水深深掩盖。

章三与富十在南京探得包公正巡视苏州,二人迅速折返芜湖,耐心等待主人鞠躬的到来。然而,半月过去,仍不见其踪影。他们决定沿水路一路向上寻找,从芜湖至九江,再到瑞洪,甚至回到最初换船的店铺询问,店主却惊讶地表示他们次日便已启程,怎会至今未至。两人困惑不已,只得再度返回南京。

盘缠耗尽之际,他们不得不典当衣物以维持路费,继续在苏州多方打探,却毫无收获。未曾想,包公已移驾松江巡查。章三、富十又马不停蹄赶往松江,仍旧打听不到任何关于鞠躬的消息。面对包公衙门的森严戒备,两人商议假扮告状之人,趁着放告日带上状纸进入衙门,希望能借包公之力查明真相。

包公见到二人,听闻其叙述,大感震惊,询问道:“你家主人是如何在途中与你们分别的?”章三详细道:“小人与我家相公一同到南丰拜会罗知县,购得一批镏金铜器、笼金篦子等货物。离开南丰后,我们在瑞洪分手,小人与富十先行陆路前往南京,探听老爷您巡行何处,以便及时拜见,约定在芜湖会合。小人抵达南京得知老爷您已至苏州,遂折返等候,但主人迟迟未至。小人二人又溯江而上,沿途搜寻,却始终没有音讯,猜想主人可能已到苏州。无奈盘缠用尽,我们只好典当衣物筹集路费来到苏州。不料老爷您已离城,我们遍寻无果。如今来到松江,因老爷衙门戒备森严,我们不敢擅自闯入,故以告状为由,才得以入内禀告,请老爷为我们查明真相。”

包公思索片刻,问道:“你们主人中途会不会已经自行回家了?”富十答道:“我们主人此行目的明确,断然不会中途折返。”包公又问:“他在南丰总共得到了多少财物?”二人答:“仅得百两黄金。”包公接着问:“购买货物用了多少钱?”答:“购买铜器和笼金篦子花费了五十两银子。”

包公分析道:“你们主人性喜张扬,既未回家,不是在途中遭遇盗匪,就是在江上遭遇不测。我给你们出具一张批文,再给你们二两银子作为盘缠,你们沿途继续调查。若真是被盗,歹徒必定会销赃。你们凡遇到售卖来历不明的铜器、笼金篦子者,立即报告官府,将之扣押解送至我处,届时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章三、富十接过批文与银两,遵照包公指示,沿途严密搜查,但遗憾的是,始终未能找到相关线索。

章三与富十二人盘缠即将耗尽,他们一路辗转,终于又回到了南京。行至一处商铺,他们发现店内摆放的一副香炉似曾相识,于是上前询问:“这香炉可出售吗?”店主答道:“当然可以。”二人又问:“店内还有其他玩器吗?”店主回答:“有啊。”章三接着说:“能否让我们看看?”店主爽快地抬出一只皮箱,任由二人挑选查看。他们仔细辨认,确信箱中所藏之物正是他们所追寻的。章三追问:“这些货品从何处购得?”店主答道:“都是从芜湖进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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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十听闻“芜湖”二字,心中一紧,立刻出手抓住店主,店主不明所以,质问:“你们为何无缘无故动手?”双方由此发生冲突。恰巧兵马司朱天伦路过,见状喝问:“何人在闹事?”章三挣脱纠缠,富十则拿出包公所给的批文呈上,请求朱公介入。朱公将众人带回兵马司,详细询问事情原委。章三将鞠躬失踪、铜器失窃以及他们沿途追踪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朱公问那店主:“你叫什么名字?”店主答道:“小人名叫金良,这些货品是我妻舅从芜湖贩来的。”朱公听后质疑:“芜湖并不出产此类铜器,你如何在此贩售?其中必有蹊跷。”金良辩解道:“要问货品的真正来源,还需拘捕我的妻舅吴程才能明白。”朱公遂命人将金良及其妻舅吴程一同收监。

次日,吴程被带到兵马司。朱公问他:“你从何处购得这些铜货?”吴程回答:“这些货品产自江西南丰,我是在芜湖遇见一位客商,以四十两银子的价格经由中介购得。”朱公追问:“那位客商你可知道是哪里人?”吴程答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互不相识。”朱公听后,意识到案情复杂,不敢轻易定论,决定将金良、吴程以及章三、富十四人一并解送至包公处,由包公亲自审理此案。

包公巡查至太平府之际,押解金良、吴程及章三、富十的队伍也恰好抵达。由于包公正忙于审录考察,无暇亲自审理此案,便将案件转交董推官负责,要求其查明案情后上报。待解人携批文至董推官处,富十二人立即呈递状纸,状告金良、吴程谋财害命:

状告谋财害命案: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间冤屈,久必昭雪。吾主鞠躬,为拜见南丰亲族,购得铜器、笼金篦等物,本欲进京拜谒大人,途中却与我等失散,至今下落不明。岂料恶徒金良、吴程贪财心切,竟行凶害命。幸而今日查获原物,恳请大人依法严惩,以慰主魂。望大人念其冤魂飘渺无依,亟需昭雪,查明其遗骸何在,以还世间公道。泣血上告。

与此同时,吴程亦提交诉状,为自己辩白:

诉状:无辜遭诬,平地起波澜:冤有头,债有主,各有因果,岂容混淆视听?吾本安分守法,于芜湖经营生意,偶然遇客携带铜货求售,吾以市价购入,交易均有牙侩段克己为证。岂料恶人无端冒认,肆意构陷,欲致我于死地。试问,若货物来路不明,我岂敢公然售卖?纵然货品来历有疑,亦当细究其源,而非妄加指责。恳请大人明鉴,还我清白。上诉。

董推官面对双方截然相反的陈词,深知案情错综复杂,决定深入调查,力求还原事实真相,以公正断案。一场关乎生死、财产、声誉的较量,在太平府衙悄然展开。

推府接手案件后,仔细研读状词,将涉案人员收监待审。次日,他发出令牌,传唤牙侩段克己到庭。各犯悉数到场,推府开始审讯。他对段克己问道:“你身为牙行,吴程声称这批铜器是他经你介绍购得,你可知原卖家的姓名?”克己答道:“往来顾客众多,哪能个个都记得住名字。”

推府面色凝重,言道:“此案乃包大人亲自督办,且涉及人命,知情不报,必被视为共犯。吴程,你最好如实交代,免受严刑。”吴程辩解道:“古人云:‘有眼牙人无眼客’。当时我看中这批货便宜,就买了下来,段克己不过是帮我们调解价格,他怎么会去查卖家的底细呢?”

克己接口道:“确实,为了利润而买卖货物,人之常情。如果不是为了获利,谁会冒着风险,漂泊江湖?吴程,你既然知道货物价格低廉,必是来路不明之物。而你段克己,作为牙行,招揽八方商贾,焉能对此毫不知情?你们二人互相推诿,其中必有隐情。是他人所为,速速报出其名姓;若是自作主张,速速招认,以免受皮肉之苦。”二人拒不认罪,推府下令各打三十鞭,再施以夹棍三百次,但二人依旧坚称无辜,推府无可奈何,只得将他们暂时收监。

退堂之后,推府心中疑惑难解。突然,一片葛叶随风飘入,恰好将门上的红绸带卷落,最后落在段克己身上。推府不禁纳闷:衙门内并未种植葛藤,这葛叶从何而来?此事甚为诡异,推府一时百思不得其解。他暗自思忖,此事或许预示着案情另有玄机,于是决定暂且将疑虑藏于心底,继续深入调查此案。葛叶之谜,如同一缕神秘的线索,为这起扑朔迷离的谋财害命案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次日,推府再次提审此案,对嫌疑人施以酷刑,然而他们依然拒不招认。推府无奈,只能将此案定为疑案,上报包公,并受命彻查仪征等县。随后,推府骑马前往芜湖,准备雇船继续调查。然而官船均被调往他处,他只得命令皂隶临时征用民船。巧合的是,他们抓到的正是艾虎的船只。推府登船询问:“你叫什么名字?”艾虎答道:“小人名叫艾虎。”推府又问:“那他叫什么名字?”艾虎答:“他是水手,名叫葛彩。”推府心中一动:前日葛叶随风飘落之事已豁然开朗,谋害鞠躬的元凶恐怕就是这个葛彩。于是,他并未登船,而是命手下立即擒拿艾虎、葛彩二人,押回公馆审讯。二人见状,惊恐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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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府厉声道:“你们谋害举人鞠躬,牙侩段克己早已举报你们,只是久未捕获。如今人赃并获,你们最好老实招供,免受皮肉之苦。”艾虎辩解道:“小人只是撑船的,与段克己毫无瓜葛,是他自导自演,为何要把罪名强加给我们?”推府见艾虎仍矢口否认,勃然大怒,下令各打四十板,然后将他们暂时羁押在芜湖县牢。

推府继续前往各县查访,待调查完毕后,立刻派人将艾虎、葛彩押解回府。芜湖知县将二人送上,送入刑厅。推府再次下令对他们施以重刑,但二人仍然拒不认罪。推府于是将吴程、段克己等一干人犯带至公堂,当面对质。吴程指着艾虎、葛彩怒骂:“你们这两个贼子谋财害命,害得我们无辜受苦。幸好苍天有眼,让你们落入法网。”葛彩反驳道:“你怎敢如此昧良心?我与你素未谋面,何故冤枉我们?”吴程反驳道:“那批铜器、笼金篦子,我可是花了四十二两银子从你手中买下的,段克己可以作证。”艾虎、葛彩仍极力狡辩,推府又下令各打一百大板。艾虎终于扛不住酷刑,招认道:“此事皆是葛彩一手策划。当时鞠举人上船,葛彩帮忙搬运行李,见皮箱沉重异常,以为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遂生邪念,不让其他乘客上船。待船行至湖口时,葛彩用刀将鞠举人杀死,抛尸江中。事后打开皮箱,发现里面只有铜器和三十余两银子,我们后悔不已。我们在芜湖将这批铜器低价卖给吴程,得银四十两。当时我们只想尽快脱手,才以低价出售,结果被段克己察觉,从中分走了十五两银子。”段克己听罢,低头不语。

推府见案情真相大白,命各人据实招供。富十、章三二人感激涕零,连连叩头:“大人青天有眼,恩主的冤情终于得以昭雪!”推府遂写下审案报告,详细记录案情始末,呈报包公。

包公亲自提审此案,各方供词一致,案情已无争议。包公审阅供词,挥毫写下判决书:

据供述:葛彩在搬运皮箱时,因感知其沉重,顿生贪念;艾虎闻听葛彩谈及箱中财物,亦萌生杀机。二人假借多付船钱为由,探知箱中财物情况;故意不搭载其他乘客,以掩盖其罪恶计划。他们将船停靠于僻静之处,以防被人发现。深夜时分,他们趁鞠躬主仆熟睡之际,持刀行凶,将二人残忍杀害,随后将尸体投入江中,企图销毁证据。他们原以为箱中满载金银,足以使他们一夜暴富,却未料到箱中仅有铜器及少量银两,难以快速脱手。二人将铜器运至芜湖贩卖,被牙侩段克己察觉,从中分去部分财物。这些铜器辗转流入京城店铺,被章三、富十认出,从而揭露出案件真相。葛彩、艾虎二凶犯虽未留下真实姓名,但天网恢恢,一片葛叶随风飘落,预示着他们的报应。如今,他们被捕归案,确系谋害鞠躬主仆的元凶。葛彩、艾虎二人贪财害命,罪大恶极,当处以斩首示众;吴程、段克己参与分赃,同为恶人,应发配边疆。金良与此案无关,应予释放。

包公判决生效,葛彩、艾虎于秋季被公开处决,吴程、段克己即刻被发配远方。此案终告一段落,正义得以伸张,冤魂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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