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奇手捧茶盏,一言不发,将杯盘反复摩挲。陈亨眼巴巴望着他,北平分舵隶属“土盐”,高奇是他顶头上司,断事决策,还得看他。
“好!”高奇缓缓开口,“你拿二万两黄金,我为你召集人马。”
“先说好了,老弱病残不要。”
“依你!”高奇点头,“十两黄金一条命,不算便宜。”
“后天午时!”乐之扬说道,“城北十里亭聚合,届时不到,你这‘土长老’也不用当了。”
高奇眯起老眼,眼缝里透出光亮,将乐之扬打量一番,忽而笑道:“好,也依你,不过……”他拖长声气,“你拿不出黄金,届时又当如何?”
乐之扬反问:“你说如何?”
“我说……”高奇咬牙阴笑,“人若无信,不知其可,拿不出黄金,叶帮主理当退位让贤。”、
厅上一团寂静,众首脑均是神气古怪,淳于英咳嗽一声,说道:“高长老,更换帮主,岂是儿戏?”
“谈何说起?”高奇笑道,“乐盐使不也说了,召集不齐人马,要把我这个长老换掉,凡事有来有往,没有黄金,帮主也该换人。”
乐之扬未料高奇有此一着,只好说道:“高长老,我随口一说,您老不要介意。”
“我可不是随口一说。”高奇身子向前,阴森森说道,“攻打毒王谷,我盐帮损失惨重,由此得罪铁木黎,多处分舵被毁,死伤弟子无算,究其原因,不过为了叶帮主的私心。这一件事,盐帮上下都很不满。”
“没错!”杜酉阳鸡啄米似的点头。
“本帮弟子提着脑袋贩盐,个个都不怕死,不过,死也要死得够本。”高奇嘿嘿一笑,“乐盐使,换帮主的事,不是我一人的心思,三大长老、杜盐使都有这个念头。黄金只是由头,既然你提出来了,那么我也把话说穿。从今往后,单凭一句空话,她叶灵苏休想本帮弟子为她卖命,拿不出黄金,她就该滚蛋。”
毒王谷一事,乐之扬也知盐帮群雄不满叶灵苏,但不知双方明争暗斗、僵持如斯,环视四周,除了楚空山,盐帮首脑都流露出赞同神气。乐之扬心想:“攻打毒王谷由我而起,叶姑娘为此饱受责难,我决不能袖手旁观。”
一念及此,他点头笑道:“好,一言为定,你召集人马,我带来黄金。”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出了分舵大门,乐之扬举头望天,黑云流转,遮蔽星月,晚风扑面生凉,沙沙扫过长街,落叶纷飞,乱尘狂舞,两侧房门紧闭、灯火似有若无,上也好,下也罢,均是一派萧条肃杀,战争尚未来临,杀伐之气早已充塞天地。
乐之扬心生冷意,缩一缩头,漫步走过长街。到了街口,忽然止步,笑道:“楚先生,出来吧!”
楚空山本以为行踪隐蔽,忽然被他叫破,心中有些惊骇,稍一迟疑,才从屋顶站起,叹道:“好耳力,乐老弟精进了得,真叫楚某汗颜。”
乐之扬笑道:“你跟着我,是想见叶帮主么?”楚空山苦笑道:“何必明知故问?”
“好!”乐之扬跳上屋顶,“你随我来!”纵身飞跃,楚空山纵身跟上,不意乐之扬奔走奇快,几个起落,将他抛下一箭之地。楚空山连运真气,方才跟上,侧目一看,乐之扬气定神闲,甚是随意。楚空山暗自凛然,跟踪瞒不过这年轻人的双耳,赌斗轻功也落了下风,再想到冲大师、叶灵苏,不由寻思:“年轻一辈,当真人才辈出,恐怕再过数年,我们这些老家伙再无用武之地了。”意想及此,灰心泄气,生出人生老迈,日薄西山之感。
两人并肩疾驰,风卷流云,乍分乍合,不多一会儿,已到燕王府里,曲折奔走一时,两人纵身跳下。楚空山环顾四周,满心诧异,“无怪你说不便探访,燕王府的确不同一般。”
乐之扬指着寝宫:“她就在里面!”
楚空山迈出一步,忽又颓然收回,苦笑道:“我还是不进去了。”
“为何?”乐之扬不胜奇怪。
“她多半睡了。”楚空山看一看天,“叶帮主……她从不许我踏足香闺。”
乐之扬沉默一下,笑道:“你不怕我骗人?”
楚空山叹一口气:“这一次,我信你!”
“小可住所就在左近。”乐之扬笑道,“先生如不嫌弃,喝一杯清茶如何?”
楚空山含笑点头,两人来到乐之扬所住厢房。此间临近寝宫,本是徐妃担忧乐之扬、朱微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特令奴婢洒扫出来的暂栖之所。
地方虽小,陈设甚精,两人在床前坐定。乐之扬端来茶壶,倒了两杯凉茶,笑道:“夜深茶凉,楚先生见谅。”
“无妨!”楚空山喝一口茶,“此间任人进出,燕王府的防守未免稀疏。”
乐之扬笑道:“敢问楚先生与我这样的人物,天下间能有几个?”
楚空山屈指一数:“不出十人。”
“是啊!”乐之扬笑道,“除了这十人,谁又能将燕王府的守卫视如无物?”
楚空山笑道:“不错,天下人民亿万,这十人可以忽略不计。”
“王府中亦有高人。”乐之扬说道,“真要图谋不轨,未必能占便宜。”
楚空山沉默良久,叹道:“乐之扬,你或许以为,老夫跟随叶帮主,乃是贪恋她的美色。”
“不敢!”乐之扬笑道,“先生加入盐帮,倒是让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