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朱元璋想要伸手拍床,可五指一动,又无力地垂了下来,他大口喘气,声嘶力竭,“老四他不敢……”
“不敢?还是不能?”梁思禽的目光咄咄逼人,自从相识以来,乐之扬从未见过。
“不敢!”朱元璋停顿一下,“只要允炆不削藩……”
“他会削藩!”梁思禽冷冷说道,“你心知肚明,又何必自欺欺人?”
朱元璋转眼看向朱允炆,后者迷迷瞪瞪,仍未恢复神志。朱元璋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忽又怒道:“削藩又怎样?老四再厉害,以北平一城之地,岂能抗衡天下?”
“风起于青萍之末,你以一个濠州,不也夺取了天下?”梁思禽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情绪,“如今精兵强将集于北疆、抗拒蒙古,燕、宁二王控弦二十余万;南方诸军久享太平,弱不能战,开国功臣扫荡一光,老成宿将凋零无遗。支强干弱,取败之道,安史之乱由此而起,大唐盛世因此而衰。我记得叶伯巨跟你说过,可你一怒将他杀了。”
“那又怎样?”朱元璋恍惚失神,“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老四就一定会赢?哼,那可不见得!”
“如果……”梁思禽盯着朱元璋,一字一句地道,“我帮他呢?”
“你?”朱元璋糊涂起来,“为什么!”
梁思禽沉默一下,忽然低声唱道:“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这一曲《杏花天影》,乐之扬再也熟悉不过。朱元璋昏迷时也吟过,忽从梁思禽口中唱出,乐之扬不胜诧异,定眼望去,梁思禽目光柔和,仿佛追忆什么。朱元璋的神态却好有一看:他直勾勾地望着梁思禽,若悲若狂,如惊如怒,似恍然,又似恍惚,无数的神态从他脸上一闪而出,燃尽了残余的精力,只留下无尽的虚无。
沉寂半晌,冷玄走上前来,探一下脉搏,伸手阖上老皇帝的双眼,回头说道:“陛下走了!”
“前尘后事,尽成虚空……”梁思禽两眼望天、喃喃自语。
乐之扬望着朱元璋,心中感慨,怨恨烟消。他定了定神,厉声问道:“冷玄,宝辉呢?”
梁思禽也想起来意,说道:“是啊,冷玄,那女孩儿是死是活?”
“这……”冷玄踌躇一下,“我当年发过毒誓,如论如何,绝不欺骗先生。”
“这个没错。”梁思禽点头,“席应真和刘伯温可以作证。”
“也罢!”冷玄想了想,“趁大伙儿没醒,也该做一个了断。”
“了断什么?”乐之扬环视四周,“心剑”威力仍在,殿内之人如木如石、知觉尽失,。
“跟我来!”冷玄穿过众人,走向殿外。乐之扬满心疑惑,回头看去,梁思禽伸手将他扶起,跟在冷玄后面。
三人出门,来到一间偏殿。冷玄推门而入,殿中孤灯如豆,照出床上一个女子。躺着的正是朱微,她素衣贴身,双眼闭合,脸色灰白透青,没有一丝生气。
乐之扬挣脱梁思禽,猛地扑向朱微,不慎一个趔趄摔在床边,额角磕破,鲜血长流。他忘了伤痛,死死握住朱微的手,那手冰冰凉凉,绝望有如一把小刀,将他的心剜得千疮百孔。
“她还活着!”冷玄的声音幽幽传来。
“什么?”乐之扬一愣,诧然回头,“你说什么?”
“小子别急!”梁思禽忽道,“冷玄说得对,她还活着!”
乐之扬将信将疑,一摸朱微的口鼻,并无呼吸出入,可是细探脉搏,却有一丝搏动,似有若无,微弱之极。乐之扬又惊又喜,忽又糊涂起来。
“她中了毒?”梁思禽问道。
“是!”冷玄低头回答,神情恭顺之极。
“什么毒?”
“六豸蚀阳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