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许多村民泡在河里生存。连黄花闺女们也冒着失贞的危险入水,寻找一丝活命的清凉。河面就成了长脚大花蚊子、鸭虱子和登徒子们的殿堂。
偶有谁家婆娘被人揩油吃了亏,便是一阵破口大骂,俨然一场末日的狂欢。
老一辈人都说,几十年没这么热过了。
天公作践人,梧生的情况也越发恶化了。身上长满痱子和褥疮,不断滋出黄脓水。白天黑夜没有安稳觉。碎掉的膝盖肿得像发霉的馒头。
赛珍为了照顾他,瘦成了螳螂模样。泪和汗都流尽了,茶饭也吃不进了。
根娣满嘴丧气话对莲宝说:你哥嫂恐怕都没几天了。家要亡了。
哥嫂不顶事了,车水的活就落到了根娣和莲宝的头上。两人豁出命地车水,肠子快累断了。饭没功夫吃,觉也没得睡,扒着水车踩上大半夜,才给三亩田上满水。
可是一早起来发现,田埂竟被人偷偷挖开了。
水被放了个精当光。
娘气得脸色铁青,在田埂上暴跳痛哭,咆哮如雷。
陈家人站门口瞧好戏。各个笑得阴坏。
巧玲幸灾乐祸地做鬼脸:“活该,王莲宝你横啊!报应来了吧!”
根娣忍无可忍冲到她家门口,死死揪住巧玲薅了一把毛下来。巧玲的脑袋血淋淋秃噜一块,全村都听到了惨叫。陈家六个悍妇围着根娣痛打。
莲宝奔过去把娘护在了身下。老婆娘们太凶残了,也薅了她一把毛,整个人被打得血头血脸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了。
最终,还是绍俊出来镇压,阻止了事态恶化。
他到底是学问人,对这满地打滚的斗殴厌恶透了。做梦都想离了这种丑恶的地方、这帮丑恶的村人。
他望着血污中的莲宝,不悲不喜地说,“你不守妇德在先,才有我退婚在后。如今百般撒泼打滚闹上门来,真当朝廷举人可以任你辱没?”
莲宝“呸”他一口血沫子,“被我抓住是你们放掉水的我弄死你们。”
她狠得像狼崽子。陈家各个庆幸没娶这泼妇进门。
绍俊面无表情,心中却冷笑:没错,就是我放的。这是对贱人的惩罚。
水花面目狰狞地说,“你狠哦,我看你这小蛮货嫁得出去!哪个人家肯要你!”
莲宝背着娘家去。娘一病不起,躺床上心绞痛。赛珍也半死不活的,望着奄奄一息的丈夫发呆。一家子哭也哭不动了。
娘丧气地说,“莲子啊,箱里还有二两银子,你准备两口棺材,把娘和哥哥抬田里活埋吧。省得死在家里发臭。”
莲宝难以苟同了,“娘,钱都给你们买棺材了,我和阿嫂吃啥?好赖你就撑着往下活吧,要是被气死了陈家不就赢了?”
“粮食都没了,还活个屁哦。”娘的嗓子严重磨损,听着支离破碎的。好可怜。
“活个屁也比死了强。娘你要挺住,等我找个好女婿让你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