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州虽然收复,然而宋适言的顽强抵抗与滋扰并没有就此停止,穹州附近仍然集结了不少梁国旧部,可以说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有臣工请奏,应尽快定下西南领导之将,以镇如今军中无首的局面,也正好可以就此挫败梁国乱党。
这本就是景棠命人在朝会时提出的奏请,也就此激起了一番水花。虽有臣工提议就此提拔西南军中的其他将领,以震国朝雄师威严。然而也有人指出梁国遗患毒瘤数年,既然宋适言带人挑衅,不如就命朝中大将直接将其歼灭,以除后患。
朝会上虽有争论,但平乱毕竟是当前首要任务,因此在诸多朝臣的提议之下,最终还是确定由宇文宪在付易恒之后掌管西南大军,尽快平息这一次的混乱。
这样的结果令景棠暂时安心一些,但未免西雍又从中作梗,景棠秘密修书宇文宪,要其务必趁这次机会拿下宋适言,再将西南军队好好整编,就此牢牢握住西南军权。
在失去付易恒这个军中靠山之后,西雍虽表现得颇为忧虑,但瑟瑟看得出他并没有乱了阵脚,一是他除了付易恒手中还有棋子在军中任用,二是云丘的暗线已经由唐绍筠布置得十之八九,只等一个导火索就可以行动。
“妾见王爷近来心神不比过去平静,是又遇见棘手之事?”瑟瑟送茶进来后绕去了西雍身后为其捏肩时问道。
西雍搁笔,合眼暂作小憩道:“不算棘手,就是有些事还需要再作考虑。”
“王爷向来谨慎但大多料事如神,能让王爷现今这样迟疑的,必定是难事了。”瑟瑟道。
“有个词叫圣意难测。”西雍蹙眉低叹道,“本王只是在想,如果当真做了,父皇会是什么反应,总是觉得还少些什么。”
“少什么就添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王爷不会不明白。”瑟瑟见西雍抬手,她便伸出手回应,稍后站去西雍面前,低头浅笑地看着他,见他此时也已经睁眼看自己,她遂用另一只手握住西雍的手道,“王爷是不知道少的是什么?”
“不如,你替本王想想?”
西雍言辞间稍带玩笑之意,瑟瑟便笑睨了他一眼道:“妾跟王爷说正事,王爷却打妾的趣。”
西雍将瑟瑟又拉近了一些,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抬头看她道:“本王原想用永安寺的事由清王入手,连带上太子加以云丘私户的情况,将太子跟清王一起拿下,没想到付易恒的事被他们设计了,如今失了兵权,这下宇文宪的势力可就跟赵进比肩了。太子有了这样大的一个靠山,清王手底下又拿得紧,要入手倒是有些困难。”
“王爷是担心仅凭云丘的事不足以让太子受到重创而无法翻身?”瑟瑟见西雍默认便提议道,“这件事的确不能操之过急,王爷如果觉得不稳当,不如就暂时停一停。唐公子既然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也就不急在一时,不如将太子在云丘的所有活动都调查清楚再作打算。而且王爷说要将清王跟太子一举拿下,少的不就是清王参与其中的证据么?唐公子与清王有争美之隙,王爷大可以让他出手去办这件事,哪怕为了灵徽,他都会竭力以赴的。”
“你要本王捏造事实?”西雍的口吻让人难以分辨这一句究竟是玩笑询问还是略带怒意的质问。
瑟瑟顿首,顺势轻轻靠去西雍身侧柔声道:“有些事只是藏得太深,大家都没看见罢了。若看见的人多了,说的人多了,那也就成了事实了,何来捏造一说?”
西雍注视着面前笑靥嫣然的瑟瑟,她的眸光灿若生花,所有的神情都那样柔美俏丽,但就是她口中说的这些话,她语态间的镇定,在试图陷害旁人时的冷静,却又不同于普通女子,尤其在针对玄旻的事情上,她更是犹如锋锐的武器那样,试图将那个害得她失去至亲的恶人彻底铲除。
“本王有些后悔让你直接参与进这些事中。”西雍叹道。
瑟瑟矮身在西雍面前,贴脸在他膝上道:“妾不后悔。这世道本就不清白,妾能在王爷身边有安身之所已经十分幸运。王爷口中的污秽之事,在妾看来不过是生存之道,妾有王爷庇护,也想为王爷分忧。再说妾不过逞口舌之能,一介妇人之词,并不见得对王爷有什么帮助。反而是王爷不嫌妾粗浅,愿意将机要之事相告,妾才有些羞愧难当呢。”
佳人温柔,总能令人不禁沉溺其中,纵使西雍在朝堂之上几多计谋划,一旦见了瑟瑟,那一身铠甲也都成了薄衣。这些年他一心扑在与景棠的明争暗斗中,为唯有瑟瑟这一抹柔情令他在紧张沉闷的生活中尚能感受到一丝轻松,这便是他愿意为瑟瑟将矛头对准玄旻的原因之一。
西雍按住瑟瑟肩头,瑟瑟抬头看他,彼此目光在烛火在交汇,那一双秋水盈盈无限温情,令西雍不禁莞尔。
瑟瑟也乖巧地贴去西雍胸口,在稍许沉默之后问道:“王爷之前答应妾的事,可别忘了。”
西雍眉目略沉,道:“清王对本王也是早有防范,这次永安寺修葺的事他处处仔细,一时间也不好拿他的错处。”
瑟瑟不发一语却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她见西雍不说话便直起身道:“妾明白。”
西雍看瑟瑟不乐意便笑道:“听说彤云山的枫树正红,瑟瑟可有兴致随本王前去欣赏?”
眼看西雍有意安慰自己,瑟瑟不免笑了出来,却嗔他道:“妾不知王爷居然如此耽于享乐,之前去福临山赏荷,现在又要去彤云山看枫叶。”
“彤云山的枫树就连父皇都十分喜爱,两日后要前去观赏。如此盛会,本王又岂会忘了瑟瑟你?”
“王爷这样说,妾若不答应岂不是不好?”瑟瑟回道,这就又靠去西雍怀里道,“妾知道王爷做什么都必定有自己的计划,这次去赏枫,想来也有重要之事吧。”
西雍拦着瑟瑟道:“万事多计较就当真累了,此次本王只为陪你前去观赏红云临山的景致,为博美人一笑。”
瑟瑟闻言自然开心,在西雍颊上轻轻啄了一口,不想那人动作快,这就将她抱住轻咬了她唇上的胭脂,还笑说胭脂美人香,闹得她双颊飞晕,已然似那彤云山上的红枫,风情无限。
赏枫当日,彤云山下即有重兵把守,普通百姓并不能入山观赏。今上特许臣工携带家眷亲信同行,因此山中赏枫之人并非寥寥,加上那些往日都身居后宫的嫔妃也得以出门游玩,这一场只属于国朝上层亲贵的秋日游幸更多了女眷之间争妍斗艳的意味。
今日女眷多聚于山南枫林最密集之处,秋光融融,碧空浩瀚,她们身在期间更似秋季盛放的各色繁花点缀在山间红云之中。
唐绍筠跟随西雍赴会,本以为灵徽不会愿意参加这样的上流聚会,不想她竟然答应了。但她毕竟不愿意与那班王孙夫人处在一起,便一个人进了枫林深处。
风起萧瑟,却因为这漫山红枫而少了萧条感受。梁国不适宜枫树生长,因此全国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观赏枫林的佳处,她之所以答应唐绍筠前来彤云山,确实有想要亲眼见一见这所谓“彤云霞色”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