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茵理直气壮的说道:“庶子怎么了?父亲凭什么瞧不起庶子?父亲自己就是庶子!”
一向温柔的二婶大喝一声:“大胆!无礼!香茵!你怎么敢跟你父亲这么说话!”
香茵闻言,抿抿嘴,仍是倔强的表情,并不答话。
二叔反而冷静了些,他手抚着额头,而后低声说道:“对,你说得对,我是庶子。正因为我就是庶子,我吃过庶子的亏,才不希望你跟着庶子吃亏受苦啊!香茵,父母都是一片苦心为你啊。”
香茵见他这般,也委屈的说道:“可是父亲疼爱母亲,对母亲很好啊。父亲聪明能干,让我和母亲过得很好啊。我和母亲并没有吃亏受苦啊。”
二叔说道:“那是因为徐家的情况特殊,因为我的嫡兄早逝,我才有机会让你和你母亲过上好日子。你可知道,在这之前,最开始时,我连冬天的炭火都常常断备,让你母亲这个豪门贵女留着泪跟着我受冻……唉,不提也罢。总之,父母是不会害你的,香茵!”
香茵愣住了,她显然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但她愣了一会儿仍固执的说:“谢慎哥哥没有嫡兄弟,他是唯一的继承人,他不会受这种苦,父亲不用担心。”
“你哪里懂这些,谁能保证他家族的其他嫡系不虎视眈眈呢?庶出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啊。”二叔仍旧苦口婆心的劝。
“况且庶出的于内于外都得不到尊重和重视,这些皆因咱们情况特殊,你没经历过,又哪里会懂呢?”二叔说得可谓是语重心长。
香茵呢,仍旧很执拗,说道:“谢慎哥哥一向与人为善,周围的人都喜欢和他打交道,不会有这个问题的。”
“你……”二叔气极了,指着香茵说:“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知悔改,真是我们平时把你惯坏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惯着你了,我说不让你出去你就别想出去,不让你见那庶子,你就别想见那庶子!”
说完,二叔转身摔门而去。
门“嘭”的一声巨响,把屋里的二婶都吓了一跳。但香茵嘟着嘴,眼里丝毫没有惧色,没有一点退步的意思。
二婶这时柔声劝道:“香茵,你是不是其实只是感激谢慎公子在秋猎时救了你?你还小,很容易把感激的好感和男女的好感混淆。虽然你父亲已经谢过了,但你若是觉得不够,咱们还可以想办法再去致谢,但是不要弄错了自己的感情。”
香茵格外认真的答道:“母亲,我很确定我没有弄错。”
接着,她有些羞涩的继续说道:“我其实一直都很欣赏谢慎哥哥的,而且,而且他也,也对我有意。”
二婶愁眉紧锁,忍不住叹道:“香茵啊,你父亲连昔日的困窘都跟你说了,这么低声下气的,你怎么还这么顽固呢?”
香茵听自己的母亲这么说,语气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只知道,父亲就是庶子,母亲还是嫁给父亲了,父亲和母亲恩爱有加、和和美美,我们有宅子有仆人,这些年过得也很好。谢慎哥哥对我很好,母亲没有嫁错人,我也……我也不会的。”
毕竟还年龄小,香茵还是有些难为情,不好直说出嫁人两个字来,说完还羞怯的低下了头。
听女儿还是这副口气,二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半晌,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压低声音,却难掩语气中的愤恨,说道:“你以为当年我是自愿嫁到徐家、嫁给你爹那个庶子的?”
香茵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娘亲这么称呼自己的爹爹,十分错愕的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嘴里喃喃着:“母亲,你……”。
二婶继续气呼呼的说道:“当年你外祖家与徐家互议联姻,但彼时徐家尚未婚配的男子中只有你父亲这个庶子离嫡系最近。为了巴结徐氏一族,你外祖竟然为我与你父亲区区一个庶子定下了婚约!我母亲出身公卿之家,我父家累世豪门,我堂堂一个高贵的嫡出小姐怎能嫁与一个毫无功名在身的庶子?为此我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你那狠心的外祖父和娘舅却说,不嫁庶出就要做妾,我就是就是死了也得嫁到徐家,我这才不得不认了命。”
香茵不可置信的说:“可是这些年娘亲对爹爹也很好,娘亲还借助外祖家的力量帮爹爹……”
没等香茵说完,二婶打断她道:“我那是帮他?我那是帮我自己!”
说完,二婶停顿了一下,今日话已至此,她干脆对自己的女儿将所思所想和盘托出。
她说道:“当年,我在娘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千金贵小姐,要宠爱有宠爱,要尊重有尊重,要钱财有钱财。你爹他能给我什么?你知道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有多憋屈吗?我不服气啊,只能回娘家跟母亲哭,跟父兄闹,他们感到有愧于我,这才频频帮我。”
说完,二婶平静了一些,对自己的独女态度也软了下来,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香茵!世人皆知庶子地位低下,别的不说,就说你们徐家这么富贵殷实的人家,只在家财一项上对嫡子就如此偏袒,庶出的子弟大都只能勉强过上温饱无虞的日子,比起嫡系来那差得岂是一毫半点。更何况谢氏那个没落的家族了?你想想,你要是嫁过去还能有在娘家的这种悠哉富足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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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茵显然没有听进二婶的话,沉浸在自己的震惊情绪中,只是喃喃的自语道:“不,不是这样的,娘亲和爹爹一向和睦有加,爹爹还为了娘亲发誓绝不纳妾。”
“他胆敢纳个妾试试!”二婶此时眼中是香茵从未见过的冷漠,“莫说他早些年全指望着我娘家施舍,就是这些年主管了徐家的事务,那在外也少不了我父兄的帮衬,在内少不了我帮他谋划。可以说没有我就没有他的今天,纳妾,哼,借他个胆他也不敢!”
“娘亲,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父亲……”香茵咬着唇,泪珠儿簌簌的流了下来。
见女儿这般,二婶语气又软了下来,说道:“香茵啊,我唯一庆幸的是你爹是个跟我一样争强好胜的人,没有辜负我这些年的付出,给咱们置办了这么好的宅子,让咱们娘俩过上了好日子。可是你看看谢家的那个小子,从小就处处不如你大哥哥,听说也常常和一帮同样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去喝花酒,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啊。”
“不是这样的,谢慎哥哥为人善良随和,有很多优点。”香茵被母亲的一席话震得情绪十分低落,神情恍惚,只能低声的反驳着。
“善良有什么用?!你,你这个固执的傻子!你就给我待在这里,好好反省,哪儿也不许去!”二婶说完一甩袖子,“嘭”的一声也关上门出去了。
一时间,刚刚还充满了争吵的房间突然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就连刚才还将光亮照进屋子的日头都忽地隐去,躲到了一朵云后,屋内的光线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屋内只剩香茵一个人,她呆呆的蜷缩在椅子上,手抓着头发,手臂夹着头,整个人仿佛受了当头一棒,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一丝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府里的嬷嬷来给香茵送饭,香茵仍旧一动不动。又过了一儿老嬷嬷来取餐碗,惊见餐食分文未动,想劝劝香茵,但是与她说话她也没有反应。
老嬷嬷只得去请示主人,得到“她爱吃不吃,不吃就给她撤了”的回复后只得又回来将凉了的饭食端了出去。
关门之际老嬷嬷摇头暗自叹道:“唉,这场置气,不晓得做父母的和做子女的,究竟是谁能抗过谁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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