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觉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且先不论是否耽误救陆清奇,她怕自己的心早晚有一天也会动摇沦落。正思忖着要不要趁他心情还不错开这个口,他却先一步看穿她的心思,“我知道你救人心切,这次我去灵山采来三株仙草,你每天喝一碗药汤,三天后我们就启程。”
她大喜过望,“真的?”
“嗯。”
她这一开心也不忘了问是什么仙草,他只说对她的伤势恢复有好处,其它便没多说了。她不疑有它,欣然应允,只觉得多等三日也无妨。可当她看到用仙草煎熬成的药汤黑乎乎且泛着恶臭无比的味道时又有些迟疑,问:“非要喝吗?其实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
关于这点没的商量,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黑心知道再无讨价还价的必要,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虽说闻着臭,可喝到口中却并不苦。他端详了番她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提醒她,“这药性有些大,到了夜间怕是身体会有些不舒服,你且忍着些,万一受不住就来寻我。”
她看着空空的碗底怔了怔,这不是治伤的药么,怎么还会不舒服?
昭华的神情说不清的古怪,欲言又止,像给她喝了一碗毒药但又有些良心过意不去的模样。要不是她了解他,说不定还真要被他这样子给唬个半死。但既然说是治伤的,她也不明问了,胸口上碗口大的伤痛她都忍过来了,还怕那点药性么。
可到了晚间便知昭华真是个再实诚不过的人。
瞪大眼望着头顶的纱帐,额头沁满了豆大的汗珠子,双手死死拉着床单咬牙挺着。
倘若说青娥公主那一藤鞭捅出的窟窿给她带来是噬心的痛楚,那这见鬼的药性就好比剥皮刮骨,好像有什么东西自她体内不停的游走,爬过肌理,顺着经脉,一寸一寸地从骨髓深处脱离开来,疼得隐晦又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箫声。
是昭华。
他不厌其烦地吹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是他的箫声起了作用,还是药性渐退,体内的痛楚果真以可以感知的速度慢慢消减。反正也睡不着,干脆披衣起身推门出去。
昭华穿着一袭蓝衣坐在池边的青石矮墙上,月光洒在他的肩头和发间,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沧桑感。转头看到她出来,箫声戛然而止,夜色更显寂静。
他注意到了她微湿的鬓角,“很疼?”
她点头,“很疼。”
他没有笑她,目光于夜色中分外清亮,“且忍上一忍,只需三日,三日后一切自会不同。”
他的样子太正经,她忍不住笑,“你放心,你辛苦上灵山专程为我采药,我不会不领情的。再难受也定喝个精光。”
昭华笑:“真是个不任性的好姑娘。”
黑心顺手坐到他的身旁,望向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池水,突然想起第一次上苍山梦泽时,这池塘里头还空空荡荡的,如今已养了八九尾锦鲤,分外讨喜。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便问出了一句话。
“赤颜仙子在修炼成人形前便是养在这片池中吗?”
昭华怔了怔,转过头看她,两人靠得极近,落在彼此的眼中都是小小的剪影,清澈而赤诚。
“不错。”许久后他点了点头,“是我亲手把她从昆仑山巅移植到了此处。”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犹豫很久,还是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而这个答案,除了他,没有人能给的更准确了。
提起赤颜,昭华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和怅然,只是表情微凝,目光飘向远处的苍山,似在回忆,“她简单,淳朴,没有心机,还很淘气,有时像个孩子一样脆弱,有时又勇敢的不顾一切。”
他忽而转头看向她,声音缓而低沉,仿佛清风入耳。
“在我心中,她是这个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她心弦倏地一动。
寥寥数语,再简单不过,却已在心中勾勒出一个鲜活真性情的赤颜。
可是这样的赤颜,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从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今日兴许是疼疯了,才会挑这样一个静谧无人的时刻去揭他的疮疤,让他陪着自己一道痛。
幸而他也没有怪罪,只是笑着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回房后,支开窗子的一条缝隙偷偷看过去,他依旧坐在那个地方,望着那汪池水失神,落寞地像孤山上的一抹白雪,仰而辄止。
第二夜,药性的发作比第一夜更甚。皮肤滚烫得仿佛包裹其中的热血都在沸腾燃烧,体内一股无名之火随处乱窜,灼烫得痛不欲生。
昭华的箫声如约而至,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为她减轻半分痛苦,甚至越发烦躁,恨不得堵住耳朵拿头撞墙,正疼得天翻地覆之际,忽然有人推门疾步入内,她想也没想就朝着来人出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