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耸耸肩,对着一旁有些担忧她身子的扶桑道,“最知道如此,便尽早打发了他,这贺兰阔的耐心,竟然小成这样。”
扶桑看着程锦微白的神色似是叹了一口气,往前扶住她,“谷主还是到床榻上好好休息吧。”
程锦点头,“是有些不舒服了,看来日后还是好好吃药吧,下个月我可不想疼成这样了。”
扶桑无话,程锦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若是做女子没有这些麻烦事,不知要让人舒心多少倍!”
程锦这一日吃的还是不多,且不说那些药汤冲散了她的胃口,她自己不舒服,更是没有吃东西的**,只简单喝了几口粥之后便有继续躺下了,只是突然这般无所事事的模样,倒是觉得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后来倒也不知不觉,竟然真的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程锦这一番休息,便是到了天黑的时候方才醒过来,简单吃了一些暖热的东西之后,又继续躺下了,虽是身子疲累,可倒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此时反倒是没有了困意,而延续了将近两日的难受质疑,在她暖暖地洗了一身热水澡之后,也已经消失,人倒是显得舒服了许多,只是,因为怕她休息不好,花听双在药中为她放了一些安眠的药物,她才会如此昏睡罢了,只有她也只剩腰部还有微微的酸软之感。
她躺在被窝之中,呼了一口气,疼痛过后,尤其是深夜之中,有些记忆便猝不及防到来了,初潮来临的时候,疼意是提前到来的,那时候的疼意,还不如这两日,只是那一夜,在程锦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疼意的那一夜,露天的野外,陪着她的是楚睿,为她施针的也是楚睿,不知不觉,以一身内力为她缓解疼意的,还是楚睿……
这么想着,程锦只闭了闭眼睛,在这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程锦心中也会生起一抹微微的迷茫之感,可也只是升了一个头而已,程锦翻了一个身,朝着内侧,再次闭上了眼眸,可双眸虽是闭上了,脑中却是翻腾着许多东西,程锦轻轻抬手,在自己脑上的几个穴位按揉了一阵,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手中的动作缓慢轻柔到几乎不在,窗外传来的细细弱弱的虫鸣之声,在她耳边模糊,许是今日累极了,她一只手覆在自己的腰间,那按摩这自己头部的手却也渐渐下沉,直到垂落在脸边,意识模糊。
万籁俱寂,七月末的夜空,空中的月亮只剩下一个弯角,可星空却是如同一幅美妙的图景一般,覆盖在那高高的天幕之上,正是悄无声息的时候,扶桑在门外细细听了一阵程锦房中的动静,确保程锦已经没事之后便离开了。
程锦睡觉的时候不需要人守夜,甚至是有些反感的,他们都已经形成了习惯,扶桑转过头,与木槿点了点头,两人会意之后,便又双双离开了程锦的屋前。
一切归于沉寂,郡主府的灯火已经渐渐熄尽,只留下廊檐边微弱的灯光,用以照明,只是,在程锦深深的睡眠之中,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床边,何时站了一个墨色衣袍的身影,那颀长的身影,有着一惯的冷冽之气,可此时他站在床前的样子,那冷冽似乎是被他收敛了许久,许多。
谁也不知楚睿盯着程锦的床榻看了多久,他似乎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便走上前去,程锦虽是面向里侧的,可走近了,以楚睿的视力依然能看到她此时此刻带些青白的面色,不过许是因为埋于被窝中,睡眠中带了一些曛意,看起来没有那么苍白。
虽是七月末的天气,可即便是寻常体弱的女子,夜间最多也只盖了一层薄被,她竟已是棉被加身了。
这两日他去了城外的军营,并不在京城,今日却是得到了程锦自前夜开始便已经处于病中的状态,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此时一看,楚睿的眼眸中不可控制地闪过一丝不忍与心疼。
他自然是熟悉程锦如今的状态的,第一次发生的时候,就是他来给程锦施针的,即便过了那么久,对于那一晚,程锦的疼痛,楚睿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如今闭上眼睛,似乎也能够想象得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楚睿特意降低了气息,压低了存在感,还是他的气息太过熟悉,已经处于深度睡眠之中的程锦并没有感觉到有一个人进入了自己的房中,当然,以楚睿的功力,若非是功力相近的人,自是无法感受得到,加之他又降低了自己的气息。
哪怕是深入睡眠之中,此时的程锦,却是突然皱了皱眉头,不知是因为疼意还是做了梦,且眉头有越皱越深的感觉,再被子之中的身子动了动,有着一股蜷缩之意,楚睿见此,眉头也跟着皱了几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走进了程锦的床榻,正待伸出一只手,程锦却是突然压抑着声音低吼了一句,“妈——”
这一声出来之后,她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喘了两口气,楚睿伸出去的手因为程锦突然地醒来,顿住了。
程锦喘了两口气之后,还属于从梦中惊醒的惊愕之中,又是那样的噩梦,苦苦缠绕着她,只是,待她转过来之后,看了看床边站着,锁着眉头看她的楚睿,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从噩梦惊醒过来的她,此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她神色中是不敢相信一般的错愕,在被窝之中伸手,拧了拧自己的大腿,顿觉一阵疼痛,不觉得皱了眉头。
楚睿见她的神色,初看她不可置信的样子,觉得有些想笑,可此时看她皱眉的神色,以为是她腹部疼意又起了,当即皱了眉头,也不管程锦见到她的反应是如何了,只上前问道,“又疼了么?”
说着还看了看周边,似是想要找出什么能为程锦缓解的东西。
语气之中的担忧,是程锦可以听得出来的。
只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除了腰部的酸软之感,程锦其实已经无碍了,若非是花听双明令禁止,她今日午后是刻意正常活动了的,只是,她看着走近了的,兀自在自己的屋中四处观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的人,不确定开口道,“楚睿?”
除了那一眼的皱眉之外,醒过来的程锦,除了脸色有些青白,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楚睿升起来的担忧,又放下了不少,只是听着程锦的语气,他觉得有些好笑,“怎的,才几日不见,就不认得本帅了。”
程锦一噎,但如今是半夜时分,楚睿何以会在她的屋中,这厮难道又做起了梁上君子的事情,何况,加之先前的事情,程锦有一股微微的尴尬之意。
楚睿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看她还在皱着的眉头,如今已经半躺在床榻之上,程锦没有回答他的话,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顿了顿,楚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一句,“程锦,你是不是,有朝一日,定会离去?”
程锦自醒来之后,便再也没有了睡意,如今,听着楚睿问出来的这句话,她的心中虽是有怀疑,但想了想,还是斟酌了语气道,“这话什么意思?”
楚睿轻叹了一声,锁住她的双眼,不让她逃开,继续开口道,“回到,你的地方,你先前梦中的那个地方。”
程锦张了张嘴唇,心中有些狂乱地跳动,神色中带了一些不难觉察的不安,想要说出什么,可却是开不了口,她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又似乎不止是想问这个问题而已。
楚睿却是好似能够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一般,伸手为程锦掖了掖被子,却是见她脸色又变白了一分似的,又叹了一口气,“那一日,我听到了你与慧觉大师的话。”
他没有否认,可是,后来,慧觉却也不肯为他吐露半个字。
他这话一出口,程锦便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有的只是惊讶之意,并不是该称之生气的神色,“你……知道了?”
“嗯。”楚睿面上并无异色,“你一定会离开么?”
程锦不知为何,觉得心中好似有一口气,松掉了一般,楚睿的重点,似乎一直都放在她是否会离开一样,比起上一次两人失控的情绪,这一次,都异常的平静,只是,这也只是程锦眼中以为的平静,她不知道,备楚睿突然的明了夺去了心神的程锦此时此刻并不知道,执着于这个问题的楚睿放在床侧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一定会离开么?程锦自己也给不出去答案,毕竟,从来都是没有过答案,她执着于那个有着百分之九十的可能的传国玉玺,却也从未确定过传国玉玺一定能够让她回去,她虽是因它而来,可命题反之,她却也未必会因它而去。
可是,哪怕如此,她此时依旧压下心头无端升起的喧嚣之意,抬眸望进楚睿的眼中,坚定而又执着,“是,假如可以离开,我一定会离开……楚睿,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乃至以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离开。”
她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楚睿定定地看着她,嘴唇紧紧抿住,眼中似乎又什么风暴闪动而过。
程锦只觉得呼吸难受得紧,似是又千万桎梏一般压着她的心脏,她不知为何,唇角带上了一抹讽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