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觉摇了摇头,意思很是明显。
程锦看了看慧觉,顿生起一股无力之感,“那么,我的过去,如何安置?”
慧觉闭了闭眼眸,撵着佛珠的手又变快了几分,“程施主,你实则他实,你虚则她虚,空色皆无异,天道有伦常,万般皆无妄。”
“我不懂!”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却是摇了摇头,没有给程锦解释的意思,脚步往前走了几步,程锦伸手拦住慧觉,“大师,你告诉我!”
慧觉颔首,“阿弥陀佛,程施主今日不明白,来日会明白。”
程锦怔忪了一瞬,忽而凄然一笑,语气中多了一丝坚定,“大师,我不会轻易放弃,既然谁也不知天道,那么,便让我程锦来做第一个违抗天道的人。”
程锦说罢,并不再等慧觉再说什么,却是握住了自己微微抖动的左手,极力压下那一抹不适之感之后,再次翻身上马,繁复的衣裙在空中扬起了一抹飞扬的弧度,肆意,利落,坚定,一如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
马蹄扬起,坐在马上的程锦最后看了一眼慧觉宽和却是带着肃然的神色之后,缰绳一紧,踢了一脚马腹之后,便离开了此处。
慧觉看着程锦离去的身影,转过身子,对着遥远的西方的天空,超然的神色中在望进西方天空那明净澄澈的蓝天的时候,闪过一丝类似痛苦与愧疚的神色。
程锦的身影,在快马飞奔中渐渐融成了这广阔天地中的一个小小的点,直到消失,慧觉却是手撵佛珠,直接盘膝坐在了原地,对着西方的天空,打禅念佛,翁动的嘴唇,发出一连串并无人可以听得懂的声音,他眼眸平静闭上,可与他平静的神色并不符合的,却是他转动佛珠的动作越来越快。
也不知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多久,慧觉再次睁开眼眸的时候,西方的蓝色,已经被一轮红日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眼眸闭了又争开,终于对着西方的天空道出一句“阿弥陀佛”。
虽是依旧坐在原地,可慧觉的语气却是又见了那一分超然与慈和,“楚施主既然已经来了,便出来见一面吧,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在慧觉的身后,渐渐显出一个黑色的皂靴,楚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一片地方,他面上依旧是清冽的神色,只是他站在背后,看着慧觉的眼眸,带着一股复杂与探究,“既然程锦是局中之人,不知大师能否为本帅这个局外之人解惑?何为宿命,何为天道,何为轮回?本帅佛法尚浅,亦是不能理解。”
慧觉站起身,再看了一眼西方的天空,转回身,并未看楚睿,“阿弥陀佛。”
且说宴会结束之后,程锦消失在众人的眼前,旁子瑜出现在宫门口的时候,只看到了花听双,皱了皱眉,“锦儿呢?”
花听双只道,“说是与慧觉大师有缘,去送一程。”
旁子瑜不作他想,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声,“回去吧。”
而宾客尽散之后,朝阳殿又是恢复了沉静,只剩下几个扫洒的宫人在收拾朝阳殿里的一片狼藉,不同于朝阳殿里热闹过后的沉寂,御书房之中的承顺帝,却是黑着一张脸,在于德成看来,似乎是宴会结束之后,承顺帝的脸色便不怎么好,他跟在承顺帝的身边太久了,自然知晓承顺帝的脾气,也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可这等时候,聪明如他,当然是明白自己不该说任何关于承顺帝生气的事情的话,看着承顺帝尤自生气的模样,就差将御书房诶掀开了,于德成瞄了一眼刚刚被放在桌案上的一张折子,“陛下,这是成王殿下刚刚从东海着人带回来的折子。”
承顺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果然是被吸引去了注意力,拿起那张折子看了看,原本面上的怒气便消失了几分,继而朗盛一笑,“很好,东海水师,十万兵马,皆是训练完备,海防重建,成王果是为朕做了一件于家于国大为有益的事情啊。”
于德成赶紧笑眯眯道,“陛下说得是,成王殿下一直都是如此为陛下尽心尽力的。”
承顺帝在看了一眼折子,看着于德成笑眯眯的面庞,轻哼一声,“就你如此,尽捡些中听的话才敢与朕说。”
于德成颔首,笑而不语。
承顺帝却是睨了他一眼,“去吧,拟一分圣旨,成王在东海训练的水师,已经完备了,即令班师回朝。”
“是。”于德成笑着退了下去。
承顺帝却是又看了看那一份奏折,语气中有一抹叹息,“若是人人如成王一般明晓真的心思,朕哪里还需承受诸多烦恼之事。”
承顺帝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可面上原先遗留下来的不满的神色的痕迹,却是没有完全消失。
另一边,宁寿宫之中,殷含之在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宫宴上的一切却是历历在目,她沉着一张脸,跟在她身后的珍儿也不知道该与她说一些什么,稍稍宽慰她。
殷含之兀自坐在椅子上,回忆宫宴上楚睿与程锦的一丝一动。
原本就是相识的两个人,在这样的场合,却是没有明面上的半分交流,对于殷含之来说,这样的情况太过诡异,何况,今日的宫宴上,楚睿表现出来的种种,似乎都与她当初认识的那个楚睿不一样了。
他变了,于她而言,当初那个高于云端,孤傲不可一世的人变了,他似乎跌落了凡尘,沾染了沉世里的种种,清冷如他,明明万般不为所动,可似乎程锦出现了之后,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越是如此想着,殷含之面上的表情便越发不甘与阴沉。
可她还没有坐在多久,芷容便来了梨香殿,说是太后请含之郡主去一趟寝殿。
宫宴结束之后,孝德太后便让殷含之去梨香殿,殷含之知道,即便没有去参加宫宴,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孝德太后也会清楚明白地知道。
她心中已经隐隐猜测到了孝德太后的意思,今日的事情,的确是她一人之意,明知道孝德太后不会同意甚至是反对,也一定要在大殿至善当众弹那一曲凤求凰,不论是给自己机会还是让西凉的使者放弃她,至少,都是一个机会。
正如殷含之所言,靠坐在床榻上的孝德太后,面上的神色并不好,多了一些严肃与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