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沈阁老之见呢?”
这个问题实在有难度,从简有可能得罪皇太子,从繁又可能令天子不快。
沈一贯言道:“依沈某一管之见一并移至文华殿可以节用,且古礼甚为繁杂,还是从简为佳。但搭建屋棚再行大典,也是完备之意,此亦可。不知次辅意下如何?”
林延潮道:“沈阁老之言可谓万全之策,从简也是从权从宜,眼下距册立之期紧迫之至,再搭盖屋棚已来不及,且惊动宫里也是不妥,那么就一并移至文华殿举行吧。”
众人闻此一并称是。
光禄寺卿李植,当年因反对申时行而罢官十年,他与林延潮素来不和。眼下见他如此轻易的听从了沈一贯之见,满是不屑之意。
看来林延潮这次辅当得也不过如此,果真有当年申时行那和事佬的风范。
众人又议了数件事,将大典流程拟成奏本,再一并合奏。正当议得差不多时,中书官李俊带着大一票人急匆匆抵至。
李俊一赶至内阁,即向林延潮,沈一贯施礼道:“两个老先生,皇上有旨意。”
众人见李俊神色凝重皆然心道,这离册立大典没有几日了,难道天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了。
中书官李俊双手捧旨,林延潮取来一看。
林延潮见此沉默不语,递给沈一贯。
沈一贯见此泛起怒色。
但见李俊道:“两位老先生,太子册立之事,所需的钱粮尚未完备,恳请两个老先生立即改票,择日再举行册立大典。”
听闻到此,但见在场官员们,内阁中书舍人,阁吏们无不色变。
这明旨都已经颁布,什么事情都议论好了,天子在这个时候竟然要延期?
林延潮身旁的王衡等阁吏已是急得面红耳赤,甚至已有官员因此差一些晕厥过去。
从古至今,从没有一个太子册立的有如此艰难的。
竟然有如此儿戏之事。
但见李俊对林延潮道:“此事还请林老先生与沈老先生立即改票。”
林延潮闻此皱眉,而一旁的沈一贯则道:“此事还需先行禀告首辅再行议定。”
李俊道:“赵老先生已是病重,将一切阁务都交由两位阁老定夺。再说此事急如星火,一来一去已来不及了。”
沈一贯闻此没有再说。
李俊上前一步道:“阁印就在阁中,还请两位老先生立即改票,此乃圣意!”
李俊身后十几位司礼监,文书房的太监都纷纷尖声言道:“还请两位老先生立即改票!”
但见林延潮从沈一贯手里取过圣旨道:“此事不必禀过首辅了。”
说完林延潮双手捧旨道:“请转告陛下,臣万死不敢奉诏!此旨封还陛下!”
李俊闻此退后一步。
满堂官员都说不出话。
北宋时,外制官封还词头乃寻常事,到了明朝了内阁大学士也有封驳大权。
对于天子圣旨认为有不妥当处,宰相可以拒绝执行!
但见林延潮道:“圣上以俭德先天下教子孙,即钱粮未备,服御稍欠,不失为帝王盛德。但册立之期已近,各衙门无不筹备此事,京城内外百姓闻无不喜胜,一旦稍有变动,必令天下臣民陷入无端猜疑之中。”
“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圣王一言传之万古,轻加拟改,必陷明主于有过之地,惟皇上俯赐谅察,仍依前定吉期,从俭从简,亦不为失,适足以光扬圣德也。”
李俊不由自主地中从林延潮手中接过封还的圣旨。
但见林延潮将方才草拟的奏本道:“臣等体察圣上之意,早已拟将典礼从简,以为节省钱粮,这是礼部,光禄寺,鸿胪寺草拟奏本,尚未具名,还请公公呈上先行御览。”
百官闻此心底都是激动不已,他们不仅佩服林延潮大胆耿直,居然在此刻封还圣旨。
而且他与沈一贯早就料到了天子会借口钱粮不足的事,让皇太子册封议改期,所以他们事先将一切典礼安排的从简从宜。
李植也是一脸惊愕之余,看向林延潮的目光渐渐也有不同,特别是相较一旁的沈一贯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