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娘是李兴元即将过门的媳妇,当初有几家人看上了李兴元想跟李家结亲,李氏和田氏多方考察比较选中了蓝家塘的蓝秀凤。本来李氏对这门亲事还比较中意,不想上个月两家却闹了不愉快。
起因是吴氏当初跟李兴月的娘大吴氏闲话的时候说到姚承恩李氏回长植,准备了十五两银子打算给姚舜英家还人情的事。李清早小儿媳妇蓝氏回娘家有意将此事说到蓝秀凤的娘跟前,这妇人听说此事,以为李家用掉了这么大一笔银子,那么在李兴元婚事的准备上肯定会大大折扣。
正巧她上个月吴家堡赶集的时候碰上王氏,问起李家对婚礼的准备情况,王氏心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蓝秀凤的娘听罢很是不满,对李家婚房的准备,棉絮的质量都挑剔了一番。话里话外无非是怪罪李氏不看重长孙,在这节骨眼上竟然花出去那么大一笔银子。
王氏历来不爱吵嘴也不会吵嘴,怄了一肚子气,回来便将此事告诉了田氏。两个人本来想瞒着李氏的,偏巧没瞒住,李氏和姚承恩都知晓了。
姚承恩当场便恼了:“这算什么,女儿还没过门就对女婿家钱财的用途过问起来了,那她女儿嫁过来不得替咱们当家了?有其母必有其女,老婆子,只怕你们看左眼了,大郎这未过门的媳妇可别不是个好的。别左挑右选地,临了娶个搅家精回来!”
李氏气得不轻,当即请媒婆花二嫂子传话,意思是蓝家既然要求这么高,自家的孙子恐怕配不上她家的闺女,她家要想悔婚自家没意见。以往花费的东西自家也不要她家退还了,双方好聚好散。
憋了一肚子火的媒婆跑到蓝家噼里啪啦一通话下来,蓝家上下全傻眼了,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这世道不管什么原因,反正遭遇退婚的女孩儿名声就差了,往后想再找好人家可就难了。更何况自家即将失去的是李家这样的殷实人家,李兴元这样优秀的女婿。
蓝秀凤借着去吴家堡赶集的机会曾经偷偷见过李兴元,两个人还悄悄说过两回话的。她心中对自己这位未婚夫婿很是满意,看李兴元的样子对自己也是喜欢的,可怜她正满心憧憬着婚后琴瑟和美的好日子,媒婆却忽然砸下这么一闷棍,她忍不住委屈当场痛哭失声。
蓝家祖母顿脚大骂李家人缺德,早不提退婚非要等到孙女即将过门的时候说要退婚,这不是欺负人嘛。花二嫂子冷笑道:“先别顾着骂人家,先问问你家媳妇赶集的时候都对人家家里人说了什么!”
在婆婆威严的目光下,蓝秀凤的娘哪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和王氏在吴家堡的对话学了一遍。蓝秀凤的爹没听完就一拳头下去:“你个猪婆娘,蠢猪一样,这话是你说得的。人家的钱爱怎么用要你管,你是人家家中的长辈?”
那女人挨打了还不老实,犹自小声辩解道:“就他家的条件,大郎又是长房长孙,他家准备的东西确实寒碜了一点。那棉絮不是最上等的,垫絮九斤也就罢了可盖絮只十斤,不说十二斤起码也十一斤吧。”
蓝秀凤的爹已经不屑于看自己的老婆一眼了,直接对自家老娘说道:“这样的蠢货儿子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娘,您就答应儿子休妻吧。”
“什么,蓝大郎你竟然要休了我,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蓝秀凤的娘差点没晕过去,转身抱住婆婆的腿大哭道:“婆婆,你可要替媳妇做主啊。”
蓝老娘嫌恶地推开鼻涕眼泪满脸的媳妇,怒喝道:“想留在这个家就赶紧给我闭嘴!”制止了媳妇的嚎啕老婆子又转向自己的儿子,责备道:“大郎你也是,动不动就将休妻挂在嘴巴上。明知你媳妇是个没脑子的,你偏跟她较劲。她不懂的地方你要教她,谁让当初咱们上了你姨祖母的当娶了这么个蠢东西回来呢。”
说到这里老婆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嘿,我活着还好,这个家不会坏到哪里去,我死了可怎么办。孩子们都大了,这时候休妻他们嫁娶难免要受影响。”
蓝秀凤的爹叹息道:“只怕不休她影响更大。你说这回这事要是传出去,谁家还敢跟咱们家结亲。”看到软在地上的女人,忍不住伸指骂道:“垫絮九斤盖絮十斤你还嫌轻了,你是一辈子打摆子还是怎么的,还十二斤的盖絮,不热死你压也压死你。还挑剔人家准备的东西,咱家自己给凤娘准备的东西赶得上人家吗?世间怎么有你这样不要脸的蠢货!”
蓝家祖母抬手制止儿子:“眼下说这个做什么,最当紧的是怎么跟亲家赔礼道歉,总不能真的退亲吧。还请花二嫂子替咱们跑跑腿,跟李家人好生解释一番。要是实在不行,老婆子亲自去跟元哥儿祖母说情。”
蓝家祖母说完吩咐蓝秀凤拿钥匙去取十二文钱来给媒婆,让对方买两斤芝麻酥。一斤拿去李家一斤给花二嫂子自家小孙子吃,还再三恳求花二嫂子不要将此事张扬出去。
蓝秀凤的爹怒道:“娘一把年纪了,怎么能为了晚辈的事情向人低头,要赔礼也是这蠢货去。”
蓝老娘无奈地道:“你让她去只能将事情弄得越发糟糕,为我孙女的终生幸福低头,老婆子不觉得难受。”
花二嫂子本来就不想这门亲事黄了害自己拿不到谢媒礼,如今见蓝家的老婆子出手大方,赶紧拍胸脯子保证不用蓝家人亲自出马,自己一定能说得李家人彻底消气。临出门时还打趣蓝秀凤,让她安心等着九月份坐花轿当新娘子。
花二娘子回到李家将自己在蓝家的见闻夸大了一番,极力替蓝家说话,李氏总算打消了退亲的念头。
花二娘还当是自己的功劳,其实李氏是想着毕竟这门亲事已经到了马上结婚的地步了,这关头退亲李兴元的年龄也大了,下头李兴家已经有几家的闺女来探过口风了。加上蓝家祖母青年守寡拉扯大儿女,是个硬扎的人,蓝秀凤有她这个祖母教养着,应该不像其母那样不着四六。
虽说不提退亲,但毕竟两家才闹过不愉快不久疙瘩还在,而且新媳妇还没过门,虽说乡下人不像高门大户那么讲规矩,遇上农忙时节女方去男方家帮忙这种事情也有,但人家大多是有长辈看着而且双方隔得不远晚上可以回自己家的。
让蓝秀凤跟自家人一起住上几天,有心人要说闲话那是说得上的。田氏当场黑了脸,畏惧地看了一眼姚承恩又看一眼李氏,想呵斥大儿子又不敢。
李兴元惴惴不安地盯着祖母,李氏皱着眉头,半天也不开口,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李兴元转而望向姚承恩,眼神紧张而期盼,姚舜英看着他可怜巴巴地样子,暗自替他着急。
又过了一阵,姚承恩才板着一张老脸道:“让她跟咱们一起也不是不可以,但咱家不是干住人家的屋子,还得帮人家收拾,大朗你得事先跟她说清楚。还有,侯家小子只让咱家人住几日,喊上她已经是不妥了,她可别又带上她家的谁跟着来。”
“哎,孙儿明白。”李兴元喜上眉梢,“孙儿肯定会跟她说清楚的,孙儿一定让她勤快些多帮着收拾房子。”
姚舜英看着眉开眼笑的堂兄,恶趣味地想着人家未婚夫妻怎么传递消息,难不成大郎哥哥星夜奔驰,往蓝家塘打个来回。脑子里自动闪现出如下画面:李兴元蹑手蹑脚地跑到未来大嫂的窗下轻轻敲窗,里头蓝秀凤正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忽然听到三下轻三下重的敲窗声,她立马扑向窗边拉开窗户,然后两人隔窗低语情意绵绵,整个儿一个村姑版的待月西厢啊。
要是不幸被蓝家祖母发现,大郎哥哥会不会挨上几拐杖呢?姚舜英不怀好意地想着,嘴巴扯出一个诡异地弧度。蓉娘无意中抬头,看到自家漂亮小堂妹古怪的笑容,立马惊悚无比。
今年启汶龙舟赛规模空前,吸引力实在是大,像李家人一样为车钱发愁的人家很多,比如李兴珠家。
老吴氏说来说去忽然想到侯三在城里有房子,于是兴冲冲跑去找侯三的外祖母,让她在自家外孙面前提议,邀请自己一家看龙舟这几天住在侯三城里的房子里。
侯三外祖母为人老实,加上这几年李兴珠家为了让侯三成为自家的女婿,利用里正的权利,明里暗里给了侯三外祖父一家许多好处。侯三外祖母岂能驳了老吴氏的面子,便答应了老吴氏的要求。
不想侯三二话没说就拒绝了。拗不过侯三,外祖母只好如实答复老吴氏。老吴氏非常失望,但也毫无办法。待侯三邀请姚承恩一家在龙舟赛期间住在自家城里新买的宅子这个消息传开后,李兴珠一家只差没气疯。
李兴珠深感嫁侯三无望,哭得肝肠寸断。小王氏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劝道:“珠儿你多想了,听说这回邀请那一家子是侯家那老仆人的主意。人家大户人家最是尊师重道,那姚家的小妮子勉强也算是侯家小子的先生,侯家邀请她一家也是合情合理的。把眼泪擦干赶紧去睡。不住城里就不住,咱们来回坐车也一样。”
李兴珠停止抽泣,抬头问道:“果真是这样吗?”小王氏点了点头,老吴氏也跟着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李兴珠长出了一口气,起身回房睡去了。
待女儿一走,小王氏走到婆婆身边,咬牙轻声道:“姓姚的妮子得赶紧除掉,不能再等下去了!”“除掉,怎么除掉?”老吴氏茫然道,“害死人是要下大狱砍头的。”小王氏道:“我自有分寸,你老人家就放心吧。”老吴氏小声道:“我还是那句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要做成,还真不好办。而且必须就在这几天,我要让姓姚的一家去不成侯小子的宅子看不成龙舟。娘,我是这样想的,你看……”一对婆媳咬着耳朵密谋许久才回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