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耽误了这许久才送来!”
同样的问句,语气已是不同,战北野面色铁青目光血红,浑身都在颤抖。
这么重要的密报,竟然整整耽搁了一个月!
纪羽默然跪倒,俯下身去,他已经看见了信笺的内容,作为专辖情报司的头脑,他难辞其咎。
他伏在地下,苦涩的道:“臣……伤残之身,再难为陛下掌控密司,求陛下降罪,削臣之职,以儆效尤……”
战北野震了震,一转眼看见纪羽空空的衣袖软垂在地下,伏着的肩刀削般的瘦,鬓边竟已星星白发,恍惚间想起当年的纪羽,清俊刚隽的男子,黑风骑中最英挺的统领,葛雅的姑娘们趋之若鹜,连扶风烧当族最美的花儿木真真,都送了他珍贵无伦的玳瑁珠……刹那红尘沧海桑田,翻覆间陌上少年竟已不再。
而他之所以失职,却是因为扶摇走后,他害怕自己忧心之下出什么事,日夜守在他身前,才荒废了情报司的职责,短短数月,纪羽比他憔悴得更狠。
“起来吧……”战北野心潮翻涌,半晌疲倦的道:“不过是贼老天命运拨弄而已……”
纪羽却不起身,又磕了个头:“陛下,有罪不可不罚,臣自请免去密司主官之职。”
“连你也要离开我么?”战北野苦涩的看着他,转过身去,他沉厚修长的背影投射在墙上大幅江山舆图前,十万里绵延疆土,孤灯前寂寥一人。
纪羽望着他的背影,终于泪如泉涌,勉强忍了呜咽,低低道:“朝廷尊严之地,本就不可以伤残之士为官,纪羽死也不愿因自身使我皇受世人之讥……”
“谁敢讥你?”战北野霍然转身,“你是国家功臣,功德阁上留名,百世流芳重将,谁若讥你,脑袋发痒!”
“陛下……”纪羽轻轻道:“臣想去瀚王封地。”
战北野怔住,突然间明白了这个旧臣的苦心,他怔怔看着纪羽,退后一步坐倒御座,半晌眼圈已红了。
“小七终究会回来,他历练一番定有长进,臣……也放心了。”纪羽磕了个头,仰起脸露出淡淡微笑,“臣一直派人跟着他,轩辕那边有消息传来,他进了摄政王府……陛下……”
“嗯?”战北野听纪羽这一番话,心中突觉哪里不对,正在仔细思索,随口答了一声。
“瀚王就在轩辕,而且,”纪羽一句话石破天惊,却正印证了战北野刚才心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臣疑心轩辕突然新立的皇后,就是她!”
战北野霍然立起,一伸手掀翻了面前堆成山的奏章。
“她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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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北野掀桌那一刻,远在某地某山之上,仙云飘渺梵花浮沉间有人轻轻扶起了一张桌子。
“师妹真是大有长进,再过些时日,我便不是你对手了。”玉亭之上长孙无极一笑宛然,顺手将刚才被太妍摧残过早已不成桌形的桌子摆放整齐,伸手一引,“我认输,可以罢手了吗?”
太妍粉团团的站在他对面,面色却是发青的,半晌咬牙切齿道:“长孙无极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恶心?我说了一万次我不要你让!”
长孙无极微笑不语,自顾自行到桥栏前,微微蹙眉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他身侧山间岚气迤逦如锦,于遍地玉白雪莲花间氤氲升腾,衬得他眉目高华,若神仙中人。
“要不要让,由得你;让或不让,由得我。”他永远都能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气死太妍,笑意如旧,一拂袖已经行了开去,“你若不服,头顶有天上石,跳下就是。”
他将气得发抖的太妍抛在身后,转过回廊,一抬眼看见青衣高冠的老者微笑而立,立即恭谨的俯下身去。
“师尊。”
老者微笑看着他,那眼神乍一看笑意满满,再一看却又觉得什么都没有,他道:“又和太妍比试了?”
长孙无极笑笑,道:“师妹日进千里,徒儿也为她欢喜。”
老者却皱起眉,道:“太妍天分有限,终不会是我门中天资卓绝,可发扬光大之人。”
长孙无极默然不语。
老者看着他,眼色像这山间岚气浮沉,淡淡道:“你还是不愿么?”
长孙无极沉默一瞬,答:“师叔一脉是天行中人,红尘历练多年,也该……”
“那是我的事。”老者淡淡截断他的话,注视他半晌,语气更淡的道:“无极,你一直是我钟爱的弟子,这许多年从未让我失望,怎么不过年余,你竟变化若此?”
“徒儿愧负师傅苦心。”长孙无极一掀衣袂直直跪了下去,跪在湿冷的白玉石地,却不再说什么。
老者微微俯首,看着得意弟子如水柔和却又如水般无懈可击的姿态,目中闪过一丝怒色,半晌,冷冷一拂袖。
“你便在这里自思罢!什么时候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长孙无极微笑着,衣袍如雪铺开,他在那样湿冷的雪气里轻轻伏下身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