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才悻悻放开了手,表情嘲讽地退后几步:“真是个小混蛋啊,别人讨厌你这个私生种果然是有道理的。真娘的不要脸。”
杜怀重新站在了地上,表情依旧平静,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些什么。而老酒鬼冷冷地瞥视着他,知道自己的确拿他无可奈何。以辞退他来威胁?那不可能。杜怀走了谁帮他做事?现在什么都不干,他也能拿到充足的工资,又怎么会放弃这舒适的享受呢?
老酒鬼晃晃悠悠地走过那些四散的机械零件和工具,四处胡乱踢着东西,眼睛却随意瞟见了那块蛋糕,脸色旋即亮了起来,眼神里诡诈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摆出一幅无事生非的姿态嘿嘿笑道:“诶哟喂,等等啊,看看我发现了什么?这里有块可口的蛋糕呢,是哪位小猫送来的礼物?”
杜怀平静道:“这是我的生日蛋糕。”
老酒鬼一愣,然后冷笑道:“自己一个人吃的?真可怜啊。”
杜怀并不说话。
老酒鬼忽然玩味笑道:“我忽然有点饿了,吃点,不介意吧?”
窗外雨下个不停,黯淡的星光照不进仓库,可对于整座仓库而言,台灯的光芒却又是那么微弱,蛋糕在灯下显得有些硬生。老酒鬼根本没有等杜怀回答,就把手插进了奶油里,然后抽出了舔了舔,还饶有兴致地望着杜怀的模样,想看看杜怀的反应。
老酒鬼很讨厌杜怀,甚至平日里赌博输钱都会找他发泄情绪,可惜他拿杜怀没有丝毫办法。老酒鬼能做的,要么是把他刚刚完成的工作一脚踹毁,要么就是变着法辱骂他。但杜怀总是平静地低着头,显得毕恭毕敬,让人愈看愈发烦躁。此时老酒鬼嘿嘿期待着杜怀露出愤怒的表情。只有那样他才能感受到快感,才能释放出自己心里郁积的、输钱的不满。
杜怀微微放松下来,心里想的却是那道果酱写下的文字没被看见便好,同时并不抬头,只是安静道:“您喜欢即可。”
的确,杜怀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老酒鬼皱起了眉,只看见杜怀微微松了一口气,还那么平静地毫不在乎,顿时觉得不满起来,甚至平生怒意。是的,杜怀就是这样,无论你怎么对付他,他都是这幅淡淡的表情,微微鞠躬,毕恭毕敬,看上去毫无脾气。而越是这样,杜怀就越是让他痛恨。
可他一直都觉得杜怀心里似乎藏着一匹猛虎,随时都会跳出来择人而噬。每次与杜怀不经意的眼神相交,他都能感到彻骨的、转瞬即逝的寒意,似乎是错觉,却又像是实实在在的冰冷。这更令人讨厌你啊,小混蛋。老酒鬼心中冷冷骂着。给老子露出你的爪牙啊,愤怒吧,现在这样子你就是个孬种!
可就算老酒鬼死死地盯着杜怀,也没从后者身上看出什么异样。紧接着他狐疑地转过视线,看了眼蛋糕,发现上面满是散乱的果酱和碎掉的杏仁巧克力,还有洒在旁边的奶油。他倒是没想着问是谁送来蛋糕的,毕竟窗户已经被打碎了,就算有人送蛋糕过来,想来肯定早就跑了。
他瞥了眼破碎的玻璃,明白问杜怀窗户为什么碎掉也没用,大概只会得到失手打破之类的狗屁回答。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心思微微动了动,嘴角露出狰狞的微笑,然后忽然摆出夸张的表情,破口大骂道:“什么鬼味道,给老子吃这种变质蛋糕?”
一边说着,老酒鬼径直抓起盘子,便狠狠地往地上一甩。盘子碎了一地,蛋糕也支离破碎,杏仁巧克力在地上滚了数滚。随后老酒鬼兴致勃勃地看着杜怀的反应,想看着他从沉默变得暴怒的模样,那一定很有趣。他不怕杜怀上来推搡,他身高接近一米九,怀里还带着防身的小刀。
可杜怀就这么沉默着,站在原地不动,一动也不动。他想不通。分明是生日蛋糕,任何人都会珍爱的吧?何况是像杜怀这样孤独的人呢?但是这个时候杜怀居然没有任何反应,那么平静甚至恭谨。如果他心里有什么猛虎早就该露出凶悍的目光了吧?甚至还会上来推推搡搡。可他的确毫无动静。老酒鬼又咳嗽几声,鄙夷想着大概是自己看走眼了吧,这货只是个废物而已。
这么想着,老酒鬼觉得有些无聊了。他变着法羞辱杜怀是兴趣使然,也不怕杜怀不做这份工作了。他知道,杜怀很缺钱。但面对杜怀这样面对嘲讽和辱骂丝毫不生气的人,就让你感觉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满腹内伤。
都说恶劣的脾性有着内在因素,可老酒鬼觉得自己大概天生就是这种人。但他看着杜怀,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干了,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对于这种人来说真的是毫无意义。
“我觉得你心里肯定暴怒得想要拿起扳手狠狠地揍我一顿吧?”老酒鬼懒洋洋地说着,同时走过杜怀身侧,“你可以试试。我很期待呢。”
杜怀头低得很深,就算是老酒鬼走过他身侧那一刹他都没任何波动,依旧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微微鞠躬道:“这怎么可能呢,先生?”
“算了,现在没钱的话,你下个月得到的工资就划我三分之二吧。”老酒鬼与杜怀擦身而过,冷冷地瞥视着后者,戏谑道,“不介意吧?”
“不介意。”杜怀低着头,平静说道。老酒鬼时常会用这种话语来挑他的怒气,但在工资上面,杜怀清楚自己是不会被亏待的,至少会好于其它的勤工俭学。不然杜怀为什么不去选择工资更高的工作呢?
老酒鬼嗤笑一声,走过那些机械零件,一路嘴里骂骂咧咧着,兴味索然地离开了仓库,然后响起了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他低头看着地面,神情平静,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窗外风声疏狂,植物园里的动静却小了很多,想必是侧棚的漏洞被补上了。暴雨却依旧下着,林轻苏的好看衣裙大概会湿透吧。
直到一切重归于安静,仓库中不再有任何人存在,杜怀仍旧站在原地沉默地低着头,影子被拉得很淡也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