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贾赦早早起来,先去外院跟着武师傅打了两套拳法,又回房看了书童收拾好今日需要的书籍笔墨纸砚等物,这才换了衣裳去了正房给太太请安。
史夫人并未让他进门,只说怕他过了病气,让他在门外磕个头就完了。贾赦与史夫人并不算太亲近,不过也做足了过场,外头看着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惹得几个侍候的丫鬟连声夸赞贾赦孝顺。
史夫人心里嫌弃这些丫鬟没见过世面,不过却不敢露出来,这些人都是她被关后老太太派来的,她要是敢露出半分嫌弃,那老虔婆也不知会如何磋磨她。不过她也明白以她现在的状况不是纠缠这些小事的时候,忍下不快,顺着丫鬟们的话说了些夸赞贾赦的话,又细心的询问贾赦日常起居。
见他一切都好,心中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埋怨这个儿子不贴心,但凡他细心些便能发现她这个做娘的处境,以赦儿在老太太心头上的位置,替她说说情,老太太看在大孙子的面上,还能为难她这个生子有功的媳妇不成?
到底是被老太太养大的,跟她不亲近,也不知日后她老了这个儿子听不听她的。看看老太太,老爷当年被老太爷养在跟前,与她不亲近,现如今只能躲在偏院里念经诵佛。要是她老了落个这个处境,还不如死了算了!若是她能再生一个就好了!
一番母慈子孝之后,贾赦眼看天色,便回了老太太住的梅香院。老太太也起了身,正坐在榻上等他用膳。贾赦靠在贾老太太怀里,任由侍女为他擦拭手指,看了看四周,这才察觉到今日屋子里少了许多人,又想了想,这才发觉不仅是老太太这里人少了,太太哪里人也很少,而且都是生面孔。这样一想,好像府里这几日变了许多,便好奇的问道:“老太太,今日为何少了许多人?我刚刚从太太那里过来,看着府里有好些院子都锁住了,这是做什么?”
“你老子在外头带兵打仗,家里不过就三个主子,住不了那么多地方,不锁着白放着让它落灰吗?再者,家里没个男人在,你娘又病了,太医说要静养,不许人打搅,府里没人主事,那些丫鬟婆子没人管着,便容易生事。我又不耐烦管这些,索性就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些得用的人手。”
听完老太太的话,贾赦觉得很有道理,却又敏感的感觉到那里不对,不过看了一眼老太太的神色,心知此事他唯有听话的份,便道:“孙儿并不懂这些,一切听老太太的安排就是了。”
贾老太太点点头,满意的抚摸贾赦柔软的头顶道:“你是男儿,日后只管外头的交际应酬就是了,内院的杂事自有人为你处置的。”
贾赦自然一一应诺,随后便跟着侍女去用膳,因他每日读书上课需要去的很早,早饭用的早,贾老太太年纪大了,觉少,每日便随他一同起身。只是早饭却不同他一起用,她自有一套养生的法子,每日用膳都要按照养生的规矩来。
用罢早饭,荀嬷嬷便带着侍女婆子将贾赦送至二门,那里早有贾赦出门跟的长随书童和他的奶兄弟跟着,荀嬷嬷的孙子穿了身齐整衣裳在哪儿等着,众人行礼问安不提,只待荀嬷嬷嘱咐几句,众人便坐了车出府直奔东边去了。
因为荀嬷嬷的孙儿第一次来,荀嬷嬷是侍候老太太三十多年的老人了,就连史氏平日见了也是客客气气的,贾赦因为在老太太跟前长大,荀嬷嬷算是看着他长大了,因此他待荀嬷嬷跟史氏又有不同。他便叫了荀嬷嬷的孙儿荀敏进来,替他引见一下自己身边的人。众人见面不过是说些你老子娘是谁,在那里当差,多大了这些琐事,贾赦不耐烦听这个,便将他们打发出去,单留了他奶兄弟,一边检查昨日先生布置的作业,一边问道:“你可听到太太那边有何事发生?”
贾赦的奶兄弟名叫喜顺,与他一般大,平日与他一起长大,很是熟稔。他奶嬷嬷许氏爱八卦,常去打听府里的家长里短,回家说与家里人听。因此贾赦说是想打听府里的消息便去问喜顺,一般都能打听到。喜顺想了想才开口道:“太太病了后只在院子里静养,并没有听到有事发生,大爷若是不急,我回去打听打听?”
贾赦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便将心神放在课业上,喜顺不敢打搅,默默的坐了一会看着贾赦这边不需要侍候便耐不住跑了出去,与人说话去了。
贾赦在心里快速的又将夫子昨日教的文章默背一遍,发现并无缺漏,这才放心,靠在马车软榻上又眯了一会。
那边贾赦如同往日一般去学堂读书,这边贾老太太却没像平日一般抄经书,而是坐在荣国府正院荣禧堂内招待客人。
虽然隔着屏风,贾老太太却能看到他脸上的焦急,虽然不知有几分是真,不过能让一贯镇定的史侯爷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也算是头一份了。
不过这与她无关,他这个女儿折腾赦儿这么多年,让他这个做爹的被折腾几下想来也无碍。
想着今天要处理史氏的事,害得今日的经书还没抄,贾老太太对史氏更加不满,连带着对史侯爷也越发不想理会,端坐于屏风后默念起经文来。
这边史侯爷心里虽急,到底是风雨里走过来的,还能沉住气,脸上的焦急也不过是做出来给亲家太太看的,他明白,只要自己不倒,史家还在,他女儿就不会有事,最多也不过是像亲家太太说的那样,重病,修养几年而已。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却还是埋怨起自家女儿,这事做的实在蠢!
正如亲家太太所说,在外带兵打仗最怕的就是后头有人拖后腿,古往今来,做将军的,倒有一多半不是死在敌人手里,反倒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女婿在外头领兵,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嫉恨,自家女儿不说低调做事,反倒惹事,如何能不让女婿和亲家太太生气?
若是他家老婆子敢这样,说不得他一气之下休了她也是有可能的。像亲家太太这般还把他们叫过来解释一番已经算是好的,所以史侯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不过史侯爷虽然心里觉得是自家女儿不对,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否则亲家若是觉得史家不重视外嫁的女儿,他闺女怕是要吃亏。
心里固然有底,史侯爷脸上却还是表现的焦急万分,不过他却不愿意先开口,生怕落了下风,让贾家趁机提出什么要求来。贾老太太更是有耐心,自顾自的念经去了,她知道只要史家在,她是不能真的对史氏如何的,她要做的还在后头,现在不急,史侯爷要等,就等吧。
一时间屋内无话,侍候的丫鬟也是大气不敢出,就连奉茶换水也毫无声响。
大约坐了一个时辰,史侯夫人才从后头过来,眼角有些红,看样子是哭过的,脸色很平静,史侯爷心里立刻便明白亲家太太说的事是真的,否则他家老太婆就要大闹一场了。
当下,也不犹豫,开口便道:“我家女儿年纪轻,不知轻重,多亏亲家太太有经验,肯教她,否则她不知要做出什么祸事来。我看亲家太太处置的很好,就让她多磨磨性子也好。”
这是同意了贾老太太的处置方法了,贾老太太也不意外,她同史家人打过交道,虽然强势,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不知这样的人家如何养出史氏那样偏执的性格?
既然史家人给面子,她也不能得寸进尺,以后赦儿还要靠着史家,不能把他们得罪太狠了,“亲家公向来通情理,这我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将这事摊开了说。孩子年轻不懂事也是有的,再过几年也就什么事都知道了。只是我却还有这话要与亲家太太说清楚,因我要给赦儿他爹积福,已在佛前许了愿,要放些人出去。再者,我也想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善儿媳妇儿又病了,一团乱,只怕有那奸诈之辈趁机作乱,故而有意缩减家中仆役。”
听完贾老太太的话,史侯爷便明白缩减仆役是假,借机把帮自家女儿做事的仆人处置是真。只是这话却不能明白说出去,只能借着积福的名义打发出去,方不坏了名声。
史侯夫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史侯爷瞪了一眼止住了,要他说贾府做的已经很地道了,不能在要求更多了,反正女儿的名声保住了,日后还能再出来,念几年佛也好。只要能保住史贾两家同进退的关系就好。
与他相比,史侯夫人考虑的又有不同,她是后院里磨出来的,自然知道后院中若是没有自己的心腹该是步履维艰,别说做事难,就连受了什么委屈也无法联系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