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关了两天一夜,只吃过两块干饼,此时饿的昏昏沉沉,被押出来之时还想挣扎,可很快便吃了苦头,这终于令他意识到,村子里变天了。
“叫什么名字?”
“厉乾,乾坤的乾。”
“乾”字为天,厉虞山给他取这个名字,可想而知含着野心,傅玦又问:“你自小养在后山,那你可知你是何身份?”
厉乾满头黄白头发,眉毛亦是黄白之色,侧颈上有几处白斑,而因常年在后山不见天日,整个人都显得比正常人肌肤苍白,他听到这一问,神情倨傲起来,“我是闻香教圣主,是白狼王转世,只要你们听我的话,我便能护佑你们康泰喜乐,而你们若敢违抗我,灾厄便会将至你们身上,到时候药石无医!”
厉乾这一套说辞很是利落,好像说过千百回了,傅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厉乾微微一愣,有气无力的身体支撑不了太多傲气,没多时便委顿下来,他抿紧了唇不说话,傅玦又问:“你应当知道,你并不是什么白狼王转世,也没有任何法力,是你父亲教你这样说的吧?他自小将你养在后山,说你如何如何尊贵,可你小小年纪一个人住在后山,必定是十分孤寂害怕的。”
厉乾听得眉心几簇,这时,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傅玦问他,“想吃饭吗?”
厉乾立刻抬头看他,眼底流露出渴望,傅玦看到他的神情,更证实了心底的推断。相比其他被厉虞山一家蛊惑的村民来说,厉乾本人,大概是心思最为简单的,他是这一出假戏中最重要的角色,也只有他自己最知道他不会任何法术,不能保护任何人。
而常年生活在后山,没见识过外间的人情冷暖,更令他心思纯直。
傅玦继续道:“想吃饭,便老老实实将这些年你父亲交给你的话说来,还有,交代‘滚丹’一事。”
厉乾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我……我父亲在何处?”
“他和你弟弟都被关起来了,你不必害怕,你父亲就算咬死不说,此番难逃罪责。”
厉乾深吸口气,“我……我的确是假的,我从记事开始,父亲便告诉我我是不一样的,我的确不一样,我生而白发白眉,好像受了诅咒一般,可父亲却说这是吉兆,这是白狼王转世,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眼睛看不清东西,我害怕见日光,别人可以在太阳底下上山下水的跑,我在太阳底下一会儿便要被晒伤……”
厉乾老成的面孔上透着与年纪不符的茫然,“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护佑别人?后来渐渐长大,我渐渐明白了父亲的意图,我没法子,我只能照他说的做,而父亲,好像是真的相信有白狼王存在一般,他比任何人都虔诚。”
“至于滚丹,我也是去岁才知道的,父亲说到时间了,我要帮助他完成一个仪式,于是他教我如何与女子欢好,又选了村子里的姑娘送到我那里去,我……我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我有时候想,或许父亲说的是真的也不一定……”
他背对着门口,低着头,将脸埋在阴影之中,屋外天光大亮,他却有些紧张,他半点都不习惯屋子里这样明亮刺眼,傅玦这时问:“所以,你奸污了七个姑娘?”
厉乾闻言忙抬起头来,“我没有……她们也是愿意的……或者说,她们不敢反抗……”说至此,他自知理亏,又低头喃喃,“她们没有反抗,我也只是听话而已……我们所有人都是自愿的……”
厉乾虽是找补,却是承认了有其行径,傅玦也不多做为难,命人带他下去用些饭食,这时他看向外面,“都进来吧。”
沈临三人在外听了许久,闻言方进门来,傅玦看了眼戚浔,“腿伤如何了?”
戚浔忙道:“好了许多了。”
傅玦点点头,这时李廉从一旁捧出一本文书薄册,“世子,几个长老都未曾开口,白五审问了半夜,只说自己的孩子是发羊角风救不活而死,一直不承认是他未曾施救。其他村民倒是有几个年轻小辈交代了,可几位死者死时他们都不在跟前,只说了些邪教集会的事,他们并不常去后山,小辈也是等十岁才往后山去。”
“并且,每次都是由父亲或者长辈亲自带着,习惯了父亲和长辈们的威压,他们都不得不听,很快便皈依闻香教,这教派也无特别的教义,少年们也不觉得受到束缚,相反闻香教还教男尊女卑,正合了他们心意。”
“每次红白丧事,厉虞山都是不在场的,他会带着人在后山和厉乾一道做法事,至于黑檀木盒子里的婴儿干尸,他们年轻一辈都没见过。”
傅玦又问:“厉虞山和厉旭如何了?”
林巍上前一步,“厉虞山还是老僧入定了一般,在屋子里打坐,嘴巴里面念念有词,厉旭有些熬不住了,昨夜给了水和面饼,今天一早又叫人,我们未曾理会。”
傅玦道:“再熬一熬。”
戚浔在旁听见,只觉傅玦实在沉得住气,分明听见厉旭熬不住,却还是不急提审,她仔细咂摸片刻,也觉得眼下还不足以攻破若厉旭这等人的心防。
村子里只要不生民乱,傅玦便半分都不着急,他治军御下多年,又与狡诈悍勇的西凉军常年作战,对于人心之幽微复杂再了解不过,打蛇要打七寸,对于人之七情六欲,亦要拿捏的精准。
傅玦吩咐李廉不必再审,只将所有人晾着,如此晾了不到半日,反倒是几个村里长老惶恐不安起来,傅玦此时仍不急着问,他在等贺音。
直等到日暮西垂,贺音方才带着白霄的父亲白老三到了祠堂,白老三一脸的颓败之色,跪下行礼后脑袋垂着再未抬起,他好似被抽走了全部生气,傅玦问什么,他便恹恹的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