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婶将信将疑,倒也不再多劝,兀自切菜洗菜,戚浔一边添柴火一边打量她,片刻后问:“十一婶一直守在祠堂里?”
十一婶点头,戚浔又问,“那十一婶未曾成婚生子吗?”
十一婶切菜的动作一顿,片刻道:“成婚过,本有个女儿,不过他们都得病死了。”
戚浔闻言心弦一紧,又道:“婶子和我一样,都是苦命之人。”
十一婶回头看了她一眼,戚浔道:“我父母兄弟姐妹都死了,我家里犯过大罪,如今我是个罪族之身,虽然在衙门打杂,却也是朝不保夕,有时候觉得活着忒没意思,可再一想,我父母和兄弟姐妹当年死的冤啊,我若也死了,只怕没法子替他们伸冤。”
十一婶被勾起了好奇心,“伸冤?你一个小姑娘,要替他们伸冤?”
戚浔叹了口气,“当年的案子,我们族中被诛杀了许多人,可主犯却并非我父母,也不知中间有何误解,又或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反正他们也被判了斩刑,他们身首异处,死前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都还是孤魂野鬼,我做为他们的女儿,自然不能放弃。”
她幽幽的道:“若是我被害了,我父亲母亲也一定不会让我死不瞑目,所以我如今正千方百计的讨官老爷的好呢,想让官老爷帮我家里翻案。”
戚浔说的半真半假,十一婶却信了,她怔忪片刻,这才又埋头切菜。
戚浔叹了口气,“算了,不说我了,村里这些姑娘才令人可惜,一个个都是大好年华,眼看着就要成婚了却无故死了,也不知他们的父母会如何痛心。”
十一婶埋头切菜不说话,戚浔便不再试探,只帮她生火煮饭,待午膳做好,又与她一道端去前厅,一来二去,她对戚浔倒是少了几分戒备,等端最后一道菜之时,十一婶忽然拉住戚浔,“姑娘,听我一句话,也劝一劝你们官老爷,你们随便走个过场就走吧,我们村子里的事,你们查不出来的。”
戚浔微愣,“婶子,莫非你知道什么内情不成?”
十一婶垂着眸子,“你们上面办差,也不是每一桩都要查个清楚的,早点走吧,这不是你们久留的地方。”
她说完,先戚浔一步走出去,戚浔快步跟着她,“婶子,话不是这样说,我们既然来了,就是要为受害者家里做主的,死了这么多姑娘,这凭什么呢?女子在这世道本就十分艰难,如今却有人专挑女子谋害,若此番官府未管,那以后不知还要死多少小姑娘。”
十一婶脚步越走越快,像是在逃离她的声音一般,戚浔见状叹了口气,送完饭食也未再多言,待用完了午膳,李廉才带着一对夫妻回来了。
李廉道:“世子,这是厉冬雪和厉冬梅姐妹的父母。”
傅玦令他去用午膳,自己问这二人,这是一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家夫妻,二人年岁应当不至四十,可面容却十分苍老,母亲两鬓甚至有些斑白,他们低低的垂着脑袋,不显害怕,眼神黯淡无光,十分麻木的模样。
傅玦在翻名册,口中道:“厉原,白簌,你们膝下只有这两个女儿,却都在去岁意外身亡,到底是意外还是因为别的,你们心底应当清楚,如今官府来查办这案子,你们可有什么苦处要与我们说的?”
厉原抬头看了傅玦一眼,摇头,“没有什么苦处,我们好得很。”
傅玦看向一旁的白簌,她却没什么反应,厉原不由得拉了她一把,她这才迟钝的看向傅玦,学着厉原的话,“没什么苦处,我们好、好得很。”
厉原解释道:“官大人,她脑袋不好,自小便是如此,您有什么要问的,问我便是了。”
傅玦细细打量白簌,果然,发现她并非只是单纯的神情麻木,她眼神涣散,目光移动迟缓,的确像是脑袋不好,“你们给两个姑娘定亲定的哪家?”
“定的白七家和白十三家,本来定好了的……”
傅玦又问:“你们两个女儿,大女儿厉冬雪,在大婚前夜上吊,二女儿据你们说也是因病而死,是什么病?”
“和厉七家的念儿一样,也是气喘病。”
傅玦略作沉吟,见提起厉冬雪和厉冬梅,这夫妻二人面上竟无半分悲色,一时只觉着堂中格外寒意迫人,他遂令二人退下。
李廉此时用完了午饭过来,见问的这样快,很有些诧异,“世子,怎么不问了?”
傅玦道:“问不出什么,你立刻带人去村子里查问另一件事,看看这几个姑娘出事的时候,村子里是否有人办丧事,看看办丧事的那一方死者多大年纪。”
李廉忙又带着林志成等人离开。
戚浔这时上前道:“昨夜遇见的是白霄的爷爷出殡,他爷爷一把年纪,不可能人死了还要配冥婚,所以咱们此前的猜测是不对的。”
林巍道:“可如果不是配冥婚,怎要两家丧事一起办呢,那里正说的规矩也古怪的很,而且女儿家如果意外死了,哪里就刚好能碰上男子丧事出殡?难不成碰不上就不埋女儿家了?”
傅玦道:“等李廉的消息回来。”
说至此傅玦又看向林巍,“今夜你与楚骞出去,看看后半夜村子里在搞什么鬼。”
林巍闻言迟疑道:“属下一人出去,让楚骞留下吧,主子身边得留个人呢。”
傅玦摇头道“不必”,又看向戚浔,温声道:“戚仵作会保护我。”
戚浔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傅玦不会当真了吧,她手脚还算利落,可委实不会武艺啊,见她迟疑着,傅玦问她,“戚仵作后悔了?”
戚浔忙摆手,“不不不,卑职必定尽心尽力保护世子。”
傅玦这才满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