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娘子歪倒在船舱中,一双眼幽怨地望着冷白的月,还有那被月辉笼罩的荒山松林,并不答话。
轻影的直觉十分不妙,她在秦娘子身上看到了一种矛盾的情绪,她一边在极力逃跑,一边又十分消沉,似乎随时都在准备赴死。
这种状态就像是将死之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去完成遗愿。
可一个连自己的夫君和故土都肯舍弃的人,心中能有什么执念放不下呢?
轻影揣摩了一番她适才说过的话,问:“威胁?忠孝难全?也是,按理说你们夫妻都是新章人,应有亲人在身边,我去了江宅两回,也没见到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莫非你们的亲人被人控制着,你仓皇逃去抚州城,是为了他们?”
秦娘子一双眼赤红,蓄满了苦楚的泪,还是没有回答。
轻影看着秦娘子复杂的神情,脑中窜出一个想法,她蹲在秦娘子身前,一字一顿道:“你想救出他们,可是你并不会武,除非——”
除非拿等价值的东西去交换。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轻影眸光一亮,扭头朝一旁着粗布短衫的船夫看去。
这船夫趁着两人没留意,已经捞起了船桨,试图将船划到岸边,只是他摇桨的动作实在生疏,搅着小船打了几个旋,却只往前走了一小段。
轻影忽的起身,一手搭上了他的肩:“照你这么划,这船都要漂到阳汊湖里去了。”
男子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吓得身躯一僵,惊悚地转过身来。
斗笠遮住了他半张脸,轻影只能隐约瞧见他瘦削的脸部轮廓。
轻影道:“你根本就不是船夫,你的衣衫上沾了许多黑绿色的印子,你经常跟铜打交道,你是铸币工坊的工匠?”
男子声音支吾:“姑,姑娘,你认错了吧?”
轻影将他的局促收入眼中,愈发笃定道:“你并非普通工匠,而是刻钱范的工匠,钱范容易受损消耗,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更换,偏偏一般的匠人根本不具备这手艺,你却有,你手上的伤口想必是篆刻时被刀具所伤。也正因你这手艺的稀缺,铸币工坊的其他工匠都是可替代的,甚至是可以轻易杀掉灭口的,你的处境却好很多,你能活,待风头过去,他们还可以利用你另起炉灶,继续铸币。”
轻影的一番话过于精准严密,男子惊得哑口无言,只震惊地望着她。
适才秦娘子与轻影的对话他也收入了耳中,他明白,这女子是景王的人,是为了私铸币的案子才追来,恐怕知道了他的所为会将他一并擒去。
他想逃,但这女子武艺太高,眼力还如此之好,他又不会水,根本无处遁形。
他冷汗直冒,颤巍巍道:“我也是被抓来山上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他们逼的,我没杀过人,真没杀过,我就是个拿刻刀的,我也没用过一枚假币,你放过我吧,求求了,放过我。”
轻影:“谁逼的?”
男子:“我只知道是州府的官老爷,具体是谁我不知道,本来最开始有人让我来新章县接个活儿,我嫌这地方太偏僻难行,回家不易,就拒绝了,结果第二日一觉醒来,就被丢到了荒山的铸币工坊,接着就是挨不完的鞭子,受不尽的恐吓,我也是被打怕了才去刻的钱范,你看,我这手臂上还有鞭痕呢,我真的冤枉。”说着,撸起了袖子,显露出道道红褐色的血痕。
轻影略微瞥了一眼,倒确实都是鞭伤:“按你所说,山上有人行压榨恐吓之事,那些人也是你口里的州官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