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殷土芒芒,泽被苍苍……”
蓝天白云之下,四方高台之上。七名身穿玄色羽衣的人,吟唱着,绕着巨大的青铜像,边走边跳。这个是一个镂空的黑色神鸟像,大约三人高。神鸟抬头向天,展翅欲飞。
神鸟铜像之下,一块彩色木板和一块龟甲凌空漂浮着,一对年轻男女在一张高案前诚心祈祷,口中念念有词。年轻男子是二十六岁的子犹基。年轻女子是二十三岁的洛——可她的长相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一个皮肤黝黑、面部棱角分明,看着四十多岁的女人傲然屹立,站在两人身后,深邃的目光仰视着青铜神鸟。身穿黑色短衣、灰色长裙的她,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另外一个铜像。这是商朝的大祭司,姓子名凌,封地为栎。人称栎子凌。
栎子凌是一名真神——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真仙。还是第二代商王子昭明的妹妹,已经四百多岁了。她的卜算名扬中原。即使身处西岐,诸侯大夫们为求一卜,还是络绎不绝地西行至此。
祷告结束,贞人鱼贯退下高台。栎子凌高亢的声音响起:
“问卜之人,后退三步。”
这个声音空灵、嘹亮,洛听起来,不像是从身后传来的,更像是从天而降。子犹基和洛弯腰低头,双手合十置于大腿之间,后退三步。
“再退一步。”
按说,空旷的地方,声音是不会回荡的。但子犹基却感到栎子凌的声音好像在绕着高台打转,经久不散。他和洛继续后退。
“平身端立。”
子犹基和洛站直了身体,神情肃穆,目视着悬浮着的木板和龟甲,不敢有多余的动作。这时,一片彤云遮蔽了太阳,高台了阴沉下去。空气沉寂,风没了。
栎子凌一挥手。神鸟像下的赤色木板突然咔嚓一声爆裂开来,啪嗒啪嗒,碎片纷纷掉在砖石地面之上,掉在地面的十六宫格之中。这十六宫格,每个格子都是一块青砖,其上刻有一些文字。
栎子凌慢悠悠上前,打量着碎片在十六宫格中的分布。只是一眼,她的眉头就微微皱起,额上多了几道皱纹。随着她的手一挥,地上的大块碎片自动升起,重新组成木板。
组合出来的木板在空中缓慢转动着,栎子凌眯着眼睛认真端详着木板。子犹基和洛一动不动地站着,大气不敢出一口。汗水从子犹基的脸颊缓缓流下,他不敢擦拭。任由汗珠滴在衣服上。
“妇洛无子……”
栎子凌冷声说道。子犹基和洛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当场就蔫了。子犹基驼着背,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肩膀。洛转身给他擦拭脸上的汗水。她的脸上虽然挂着淡然的笑容,但难掩双眸中的失望之情。
“或,卜卦无果。”
栎子凌冰冷的声音慢悠悠地补充道。听罢,子犹基眼睛一亮,重燃了希望。洛轻笑一声,用传音之法吐槽道:
“大祭司真会捉弄人!话说得一段一段的,听得人家心里七上八下。”
“嘘!此等场合万万不可戏言!”
子犹基用心声回应。栎子凌好像听见什么似的,回头瞥了两人一眼。随后,她手一招,漂浮的龟甲快速飞到她手里。看了一眼龟甲上的卜辞,她眉头下压,眼底下闪过一抹寒意。合上眼睛,一声叹息,栎子凌没好气地把龟甲丢向子犹基。
子犹基下意识接住龟甲,莫名其妙地与洛对视一眼,随后看向栎子凌。栎子凌背着双手,表情冷淡,说话的语气稍带愠怒:
“姓名刻错了。虽妇随夫姓。然嫁入王族之女,应有女旁。公子犹基,太不应该了。这块龟甲,就不埋了。”
栎子凌的意思是,洛的名字应该写成“好洛”而不是龟甲上的“子洛”。其实,这是子犹基故意为之。他觉得,不应该在姓上分出内外亲疏。而占卜后的龟甲,按规制是要深埋土下,待日后挖出校验卜辞的。
此时,天更暗了。更大的乌云遮住了太阳。空气变得闷热难当。
子犹基无言以对,低下了头。洛拉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面带微笑地鼓励着:
“犹基,没事的。我本来就是乡野之人,无名无姓。现在姓什么都没关系的。我们来年再来一次就是了。”
栎子凌冷着脸,用阴寒的语气插话道:
“公子犹基,神明无后嗣,这是天理,也是定数。你卜问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妇洛无法生育,你还是趁早纳妾吧。”
“可王后妇好已经诞有子嗣了。”
“妇好是妇好,妇洛是妇洛。你母妃妇邢是先诞下你,然后才成为神明的。三者不要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