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定派人重新查过我和先父,那必定知道,先父有个义子,或者说是先父的徒弟。先父亲自做主,为我和他定下亲事,他便是我的夫婿。”
靖宁帝隐约记得苏敬儒是有这么一个义子,死在了成康之乱中。
燕郡靠近北戎,受北戎风俗影响,燕郡之人结亲一般较早,且喜定娃娃亲。燕郡人重诺,一旦定亲,便不可轻易更改。
但仅凭这些,景明月的借口仍显太过拙劣,与景明月平素严谨精明的模样,完全不符。
“听说他死在成康之乱。成康之乱前,爱卿不过七八岁小儿,尚不知情爱为何物。就算忠义侯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斯人已逝,燕郡的官府文书也在叛乱中遗毁殆尽。仪礼未成,便不算正式婚嫁,爱卿连望门寡都算不上,难不成要为此守节终生?”
“当时年少,是不懂情爱。但有些情感,后知后觉。陛下如果被人用性命爱过,就知道何为曾经沧海,至死不渝。”
靖宁帝的神情原本尽是嗤笑和戏谑,在察觉到景明月异常严肃的态度之后,半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不自觉地端正了起来。
“此话怎讲?”
“当年成康之乱爆发之时,我夫本已赴衡阳参加武试。惊闻燕郡生变,先父惨死,不顾旁人劝阻,执意逆着南下逃命的难民中执意寻我。历经千辛万苦,救下在伪宫中奄奄一息的我,在处处杀机的伪宫之中以命护我周全。”
提及成康伪宫,景明月唇齿之间盈满了冰冷彻骨的恨意。
“后来我得逢衡阳许素衣相助,逃出伪宫拜入衡阳。他却永远葬身伪宫——”
景明月的目光投向窗外,窗外冰清玉砌的世界里,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可叹金樽绿蚁,却是遥寄黄泉下人。
“他没能等到朝廷剿除叛党的那个春天……”
靖宁帝顺着景明月的目光朝窗外望去,再看向一贯端庄肃穆的景明月此时却尽显沧桑落寞。靖宁帝恍惚想起一句诗来: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倘若他不回来,拜入衡阳光芒万丈的是他。化作成康伪宫中孤魂野鬼的是我。被一人以性命相护相爱,陛下让我如何能不刻骨铭心?”
往事如烟,景明月沧桑平静的外表下字字泣血,穿过成康之乱十余年的兵荒马乱,正中靖宁帝的胸口。
被一人以性命爱过……靖宁帝想起了成康之乱那场铺天盖地的箭雨,被万箭穿心的裴婉芸……
靖宁帝一惊,突然间剧烈咳嗽了起来,起身站起时连带着掀翻了棋盘,尽管景明月眼疾手快,倾倒的棋笼,还是噼里啪啦洒了满地黑白。
景明月正欲去捡,靖宁帝拦住了她,大口地喘息着将气息调整过来。
“你去外面将王崇礼喊进来收拾吧。”
一番剧烈的咳嗽后,靖宁帝的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中也带着疲惫:
“这些日子辛苦爱卿,每日从宫里拿些赏赐,代朕前望桂王吴王府上问候他们二人,莫让他们因朕久久不处置镇西王和胶东王而怨恨朕。”
“微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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