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的嘴唇很干,原本淡粉色的微润唇瓣已经干枯下去,显然和他刚刚侃侃而谈的表现相异。
可应止玥怎么也忘不了他看过来的视线。
眼睛黑亮亮的,里面像藏了名贵的黑玛瑙,不需要水浸就已折射出清亮的光。眼睛弧度是温柔的,秋草纷飞,可他眼睫眨也不眨。而当中所有的眸光都倾注到她身上的时候,确实会有种自己是他所拥有的全部的错觉。
而现在,把自己视为全世界的人要去送死了。
正所谓力是相互的,他这么认真地看着应止玥,她虽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也不可能没有几分动容。
想了想,应止玥还是微叹口气,在陆雪殊要倾身钻进合宿钟的前一刻揪住了他的领子,将这几天从“五刑玉”上收集到的魂息扣在了他脖颈上的朱砂痣里,淡淡道:“能熬过这十下敲钟,我便救你。”
陆雪殊及时地反握住应止玥欲收回的手,声音变得明快起来:“姑姑会陪我吗?”
应止玥:陪你做什么,看你下辈子能投成什么胎?
可她对上那双圆润的狗狗眼,到底还是没开口,只是兴致缺缺地嗯了声,“不过我也帮不到你什么。”
“怎么会?”他眉眼弯弯,只是这么小的一个要求被满足,就足以让他开心起来,“姑姑在这里,便已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
而另一边,智连道长已经准备就绪,看到陆雪殊被牢牢罩在合宿钟下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咚”一声敲了第一下。
铜钟外雕饰的是晦涩难解的梵文,微微翘起的边角不是主体的铜绿色,而是灰雾状的暗红,不知道浸润了多少人的血。可偏偏这样杀人的法宝,还在镂空处坠着纤巧的小风铃,穗子长长地飘在空中,有时候不需要风吹,即便是鸟的羽翼轻轻拂过,都会发出清脆和悦的低鸣。
光是这第一下,陆雪殊原本恢复了一些红润的面色就瞬间白下去,大股的汗水从额头滚下。他眼睫眨呀眨,可怎么也舍不得完全闭上眼,只是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应止玥。
“咚。”
第二下也敲了下去。这次陆雪殊的状态更糟,原本干燥清爽的外衫也透了汗,嘴唇边已隐溢鲜血,手指轻颤,他咳了两声,在两次敲钟的间隙微启唇瓣。
“咚。”
在第三下也敲了下去的时候,应止玥才恍然想到,他是在叫自己姑姑。
……
“咚。”
到了第八下的时候,陆雪殊已经不能维持神智,眼瞳微微涣散,唇角有大口的鲜血不要钱也似地流出,几乎要比脖颈的朱砂还鲜艳。梵文所构造的锁链牢牢捆束住他,原本就被毛糙的绳子磨破皮的手臂更是早已擦破了皮。
烟雾混沌,不知名鸟雀掉落的羽毛恰巧坠在他眉宇,沾了鲜血后又轻飘飘下坠,唯有几颗细羽点缀在他眉心。
这么想极为不厚道,可是应止玥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闲翻史书杂记时,记录将军因没等到援军而败北,最后自刎于战场的场景。
“但见将拄刀而立,遂终含笑,容色竦动左右。楚歌声尽,虽已殒于前役,却无人敢尽视其容。”
因为受了伤,他年轻漂亮的皮相受了伤,淡色的唇因为浸过血而变得饱满鲜艳,却莫名其妙变得更为蛊惑而勾人。想来,即便是来自山中的男狐狸精,便是再怎么术法高深,也少有能修炼成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