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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诺手一滑,把车门推开了。
“我的徒弟确实很好骗,”里包恩跳回副驾驶位置上,“但你还是有点太敷衍了。”
“我并不认为他很好骗,”琴酒看着前方的道路,单手从衣服里拿出一根烟,扫了里包恩一眼之后,没有点燃,只是放进嘴里,“所以我也没有敷衍他。”
“我说的是你相信他那句。”里包恩说,从下往上看着驾驶座上的人,神情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下琴酒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以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也许我是真的相信他。”
琴酒有一个优点,就是他对自己非常诚实。
他可能会欺骗别人,但大多数时候都不至于自欺欺人,所以,虽然他自己都不太理解这份“相信”为何会出现,但他还是承认了它的存在。
对琴酒这样的人来说,信任是非常稀缺的东西,有意思的是,迪诺恰好是个很容易让人信任的人。
不过,具体来说,琴酒相信的不是别的,而是迪诺对加百罗涅的感情,毫无疑问,那是迪诺身上最值得相信的部分。
在有关于加百罗涅的事情上,琴酒毫不怀疑迪诺一定会做出最好的决定。
他也很确信,只要不到组织和加百罗涅打起来的地步,那么迪诺的决定一定会与自己的目标相一致。
……但也许还不如打起来。
至少那样的话,一切会变得泾渭分明,琴酒也就不需要去思考迪诺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处境有如此强烈的责任心,总不能还是那个当师兄的心理作祟吧。
他又不是加百罗涅的人,帮忙动手杀几个人,怎么想也不值得如此在意,要是有人因为帮组织杀人而遇到麻烦,琴酒顶多只会祝他好运,还很有可能手动送对方好运。
双方的风格实在相差太远了,而现在这大约是他必须要适应的部分。
对琴酒来说,这多少有些麻烦,但已经是他混乱的大脑当中最为稳定的部分,其他事情只会更麻烦——这就是为什么琴酒宁愿一直思考迪诺的心理,而不是回忆近期的种种,虽然某些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里包恩还在边上坐着,想这些实在不太礼貌。
然而那点烦躁的情绪还是体现在了行动当中,他们到达第一个目标所在地的时间比预计的提前了整整半个小时,这还是在之前因为迪诺浪费了一些时间的前提下。
一路上里包恩都没有说话,他的这份沉默或许是因为一点难得的体贴,也可能只是单纯对司机的尊重,不管怎么说,琴酒感谢他没有说话,毕竟里包恩的语言水准他这段时间也算有所体会,而现在的琴酒最不需要的就是被气死。
直到琴酒停好车,里包恩才开口:“这次的任务全都由你自己安排,我只会提出限制要求。”
“好。”琴酒按了按太阳穴。
“第一个目标没有要求,”里包恩继续说,“去发泄一下吧。”
琴酒转过头,在对上那双看不出感情的眼睛之后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笑起来,笑得杀气腾腾:“好。”
他确实需要发泄一下。
琴酒对迪诺说的话完全真诚,他确实对实践课期待已久,但当然,他并未想到课程会这样开始。
总的来说,琴酒并不是个嗜杀的人,他杀人只是因为必要,也是因此,在这件事上琴酒一般是个实用主义者,讲究一击毙命,不会花费太多精力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这让琴酒非常钟情于自由的炸弹主义,而若是不能以此来一锅端,他就会更倾向于精准地盯着目标动手(列几个计划什么的),在组织里,像他这样干脆利落的风格并不多见。
……不过,一旦琴酒心情不好,他就很难想到这些精巧的玩意了,换句话说,如果琴酒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他也不会很意外。
眼下的情况也是类似的……比直升机扫射可能好一点吧,不一定。
琴酒点起烟,花了点时间探查情报,然后堂而皇之地从目标所在别墅的正门闯进去,沿着花哨的楼梯一路走到顶楼,再从另一边的通道走回一楼,最后从后门出来,绕过半圈回到车上,留下一屋子寂静的混乱。
很显然,这个“走”的过程不是在商场逛街,在这条简单的行进路线上,琴酒着实遇到了不少阻碍自己的人,只不过没有任何人成功拖延他的脚步。
面对着接踵而来的质问,包括一些似乎认出他的人的呼喊,琴酒始终保持着安静的态度,并且让所有人都回归安静的状态。
在整个前行的过程中琴酒没有说过一句话,黑衣的死神只是沉默的前进,似乎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迎面遇上他的或是根本没见到他的那些人也许曾经听说过琴酒的名字,但直到此时才知晓面对他的感受——当然,很快就永远感受不到了。
这份沉默,倒是和琴酒的情绪无关,自然也无关于对象(虽说这些人确实不值得他回话),根本原因只是他在思考。
如果这也是里包恩教学的一部分,那么他可以说非常成功,面对这些算不上对手的对手,琴酒以近乎本能的形式完成着杀戮,而这一过程使得他的头脑空前的清醒,像是身体和灵魂一分为二,血腥而利落的杀戮过程中,先前所得到的信息在琴酒大脑中清晰地浮现和整合,最终,当他把最后一刻子弹射出,最后一张拼图也找到了位置。
杀穿这些倒霉鬼完全不能解决琴酒面对的问题(恰恰相反,更严重了),但却成功地让他的心情顺畅许多,仿佛那些烦躁的情绪也一同被杀死了,琴酒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回到车上,垂眸扫了眼不知何时被里包恩放在车上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