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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寒翠袖薄(第1页)

冷冷的大街上天边飘落片片雪花卢云肩挑面担静悄悄地走在京城街上。

来时悲愤莫名离时则是悄然无声此际卢云已然平静下来他没去想什么镇国铁卫的新阴旧谋也不在意那些稀奇古怪的黑衣高手他只是望着那熟悉的北京琢磨心里的一些往事……然后他就要启程了。

定远、仲海……甚且那些死敌仇家全是在京城遭遇的。实则北京已是他的故乡了在这儿他有熟知的一切今夜此时若真踏离此间永不回头心里还真有些不舍。

也许这就是不想回来的原因。回来便得走走时便会不舍与其撕心裂肺地挖出旧伤血淋淋地一刀两断不如把那份相思埋藏心中静静的、苦苦的一辈子自个儿体会着。

其实胡媚儿说得没错这世上好人不一定做好事坏人也未必专作坏事自己讲究了一生的对错最后却没带给这人间一丁点好。什么事都只开个好头之后大吞苦果谁要与他牵连上了一个个都没好下场。

不只自己所爱的人连所恨的人也是一般。看萨魔那般十恶不赦之徒只因与自己天牢为友使给瀑布压得扁了。说来自己声该去庙里抽个签瞧瞧这十年里行得是什么厄运、居然这般厉害。

想着想、走着走已能见到巍峨的永定门了卢云心下了然等自己出了城后那就真正要与这人间告别了。两个字退隐……还没出来就退隐了……

雪势越大街上行人寥寥落落卢云的肚子却有些饿了今晚先是大喊大叫之后泪流满面若是寻常人受了这般打击没准要中风了。他微微苦笑便起意去找间饭铺大吃大喝一顿算是替自己饯行。

走着走路上没开店。大过年的时候又晚了沿街只剩一家布庄还开着门。卢云缓步行过见得布庄门口摆了摊子搁着大毡皮袄都是些冬日衣物看元宵后时节入春当是要出清存货了。

卢云内力有成虽在寒夜也不怕冷倒是该买顶大毡戴在头上好将他的愁眉苦睑遮住。他放落了面担左瞧右望却没见伙计看着只得自行唤道:“店家客人上门了!”呼唤了几声门里终于走出一名老汉一路揉着惺忪睡眼他见得客倌是个穷酸面贩猛打个哈欠便又掉头回去了。卢云哑然失笑:“店家我买东西。”

耶老汉反身回来整理着摊上衣物懒懒地道:“你想买什么?”卢云道:“给我顶皮毡。”那老汉懒懒地道:“一顶十两。”卢云吃了一惊没想物价飞涨一顶皮毡竟贵到这等天价?他生平少杀价可摸遍全身上下至多凑出三两银哪来的十两出手?只得道:“老丈在下很中意这项大毡能否算便宜点?”

那老汉打了个哈欠正要懒洋洋地还价忽然间与卢云目光相接脸色竟是微微—变颤声道:“可以、当然可以便宜点……”卢云微微一奇不知这人何以前倨后恭。

他拿起大辗把玩又道:“那你再出个价减个几两。”

那老汉颤声道:“减什么减?不用钱了、不用钱……”卢云大感惊讶当即疑视那店家道:“为何不用钱?”那老汉与他目光相接更是满头冷汗陪笑道:“恭喜客官小店今儿元宵大赠奖您刚巧是第一百个客人什么都免钱了。”卢云咦了一声他小时也曾听过过抽奖抡元之事可多半骗人的居多中奖的奇少却没想到竞有这等好事降临?他越想越觉奇怪不知是否自己形凶貌恶居然吓坏了善良百姓。满心纳闷间忽见摊上搁着面铜镜当即揽镜自照。

眼里瞧得明白镜中男子一如往昔除了比十年前瘦削些、苍白些却也不见青面獠牙之状。他眉心微蹙便从口袋里取出十只铜板道:“还是给你十文钱吧。”

那老汉频频哈腰苦笑道:“大多了、太多了。”卢云不知他在弄何玄虚便拾起了大毡随手戴上又问道:“敢问老汉永定门今晚还会开启么?”

“会!会!会!”老汉手舞足蹈了喜道:“祈雨法会午前结束到时百宫眷属还等着回家呢!”眼见那老汉一溜烟奔入门去卢云越看越是不解也不知他在害怕些什么正要挑起面担离开却见担上还搁着那只信封却是胡媚儿适才交来的东西。

灵吾玄志……卢云微微一怔看自已莫名奇妙得了便宜说不定是这封信在作怪了。想来杨肃观权势极大若有他庇护自己这京城里定能无往不利。卢云叹了口气随手戴上了大毡遮住了面貌忽然间觉得很安心像是自己再次与这世间隔开了、就像回到了大水瀑只要伸出手去便能摸回—条死鱼尔后笑眯眯啃着。

想起了顾嗣源卢云心中一酸泪水便又滚落了下来。这一刻真又回到了白水瀑布眼前什么都朦朦胧胧什么都瞧不到了……

想着想走着走永定门越来越近一路上没遇到熟人也没再撞见仇家那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近像是要把自己迎出去……说也奇怪当此时刻卢云心里居然隐隐盼望着就盼有人能在最后一刻阻拦自己让他再多眷恋片刻……

劝君更尽一怀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有点像是当年为银川公主送行冷冷的风吹来冷冷的雪此时还有谁来送行呢?没有人了。胡媚儿劝他不动琼芳也拦他不住这世上还有谁能目送自已离去?

到了面前有一座城池挡住了去路卢云蓦地仰起头来最后一次瞻仰无上京城。

此去千山万水再无归期卢云不再多想什么眼见城门口排着队十来名百姓或扶老携幼或背负行李都在等着离开。他便排到了人群之末等着受检离去。

天候甚冷雪势更大却见几卒官差躲在城门旁的草棚里自顾自地闲聊磨混。一名长者耐不住寒上前问道:“几位差爷什么时候可以开城门啊、”那官差正聊得高兴听得老头儿打岔登时怒目呵斥:“你外地来的么?红螺寺的祈雨法会还没开始呢想开城门等午夜再来吧!”

那老者慌道:“不行啊差爷!小人还等着赶路这雪下得老大……”那宫差怒目喝道:“午夜再来!”那老者吓了一跳慌不迭地躬身告退两旁商贩本有等着离城的便也—哄而散只余下卢云独个人站着。

卢云默默望向城头以他此时功力若想攀城而过自非什么难事。可他才下想仓惶离去十多年前他从大门堂堂正正地进来如今要离开了他当然也要从大门堂堂正正的走纵使没有一个人相送他还是要走得像个人样。

“喂!你!”官差觉了他一个个站立起来怒暍道:“你别老杵在这儿快走了!”

听得差人的怒吼卢云不曾移步众官差见他头戴大毡肩挑面担只露出了了一双薄唇出来就这么一瞧便觉此人阴森森模样有些怪。众宫差犯上疑心便喝道:“老兄!借你的名状瞧瞧。”

名状便是一个人的身分验书载明该人之籍更、年甲、身分、貌样画影图形只是卢云的名状好似长了翅膀先是十三年前落榜入狱时给奸官收走了之后弃宫逃亡二度遗失事隔多年给人乍然喝问却哪里拿得出来?

卢云有名状自也无法取出查验只能垂不动。众官差越看越觉此人古怪忙按住了刀柄喝道:“老兄放下你的面担咱们要搜。”城门守卒那是些年轻人约莫二十一二年纪一会儿若是下手来搜不免如狼似虎要不打烂几只面碗那才是怪事。卢云摇了摇头道:“差爷小人并无不法情事。”

官差们哈了一声道:“没有不法那你怕什么搜!你要是怕了!那便是犯法心虚!”

卢云颔道:“如此也罢你们上来吧”众官差哗啦啦地奔上前来第一步便是摘下卢云的大毡自望地下一扔跟着翻箱倒柜筷筒锅铲落得—地。

官差们永远粗手笨脚也许为国为民习惯了总是这般奋不顾身在人家神鹰般的锐眼中每个百姓都似刚奸杀了妇女涉有互嫌故也难免凶狠了些。只是说也奇怪都那么奋不顾身了为何世间还到处死着人呢?

卢云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猛见一只面豌飞了出来堪堪要打得稀烂他弯腰就手巳然稳稳接任劝道:“劳驾诸位朋友轻手些。”官差们听得卢云口气不满登时回过头去正要喝话却忽然咦了一声喝骂从中断绝不见下文了。

卢云不知他们为何噤默只问道:“几位差爷、搜好了么?”众宫差吞了口唾沫一齐向后退开。卢云蹙眉上前这回官差一声喊全数向后急退听得咚地—响竟还有人摔倒了。

卢云益纳闷了便道:“你们不搜了?”众官差嘴角颤抖竞都摇了摇头卢云将面碗筷筒放了回去又道:“敢问差爷们这城门何时会开?”嘎地一声城门旁开了扇小门官差们喃喃地道:“开了、开了。”卢云瞧见这情况心下越感奇怪不由又杨肃观送来的那封信瞧去不知这“灵吾玄志”可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百姓官差大为惊怕?

众宫差见他迟迟不走忙道:“这位爷台小门已经为您开了您……您若是要走那便……”卢云瞧着杨肃观那封信忽地笑了笑摇头道:“不必了我午夜再来吧。”当下捡起大毡重新戴了回去就此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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